好久之后,电话那头又重新传来一道声音:“苏总,陈婉之自杀了——周小姐不在她身边。”
这一刻,苏寅正的心脏像坐了个过山车,此刻终于降落。
他白着脸喘着气,此刻才觉背已经汗涔涔的了。
只要商商没事就好。
就在苏寅正放下心的那刻,不远处车道的最右侧,一辆白色汽车与一辆黑色面包车发生了车祸,“砰”的一声漫天巨响,响彻天空,像是电话那头的杂音传到了现实,周围都是骇人的抽气声。
随后响起叽叽喳喳的声音。
“前面出车祸了,撞得可惨烈了,黑色面包车上的女人当场就死亡了。”
“那也是她活该,我是亲眼看着那疯女人逆行,明显是冲着白车来得啊。”
“你说什么仇什么怨啊,这样害人家。”
“可不是,听说车上的一男一女,其中女的好像还是个孕妇呢——”
“流了好多血,看着像是活不成了。”
“难说,只是这孩子怕是保不住喽。”
“愣着干嘛,快打120啊。”
“对对,快打120,或许还能有一丝希望。”
周围不少的人聚成一圈,吵吵闹闹的,有的人在打电话,有的人在拍照,有的人在抱怨又被堵在路上了。
叽叽喳喳的声音,像是石头砸在苏寅正的心上,开始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苏寅正心中那根弦忽地断了。
他看着不远处白色的小汽车与黑色面包车相撞,小汽车整个车身被撞的几乎变形,还冒着黑色尾气。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汽油味,让人惶恐。
破碎的玻璃飞溅得到处都是,好像刺中了他的心脏。
他只觉得此刻全身的血液都像凝固住了,如坠冰窖。四肢百骸都是浸人的凉。
他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去,看着前面聚集起来的人,他渐渐的听不清周围的人在说什么了,耳鸣的刺痛直达心脏,疼的他快呼吸不过来。
苏寅正回过神来,开始拨开人群,向着车祸中心跑去。
只寥寥不过几百米,苏寅正却觉得漫长的仿佛隔了一条银河。
他不要命地向前跑去,寒风刮进他的胸腔,口腔很快涌上淡淡的血腥味,不知道是他的,还是从空气中漫开的。
他拼命地跑啊,彻骨的寒风像刀子似的刮在他身上,分割开了两个世界。
又像回到了那个漫长的冬天。
那时他们真的好穷啊,住的地方没有暖气,破旧的出租屋四处漏风,那时,他和商商常常挤在被窝里,牙齿打颤却依旧笑着看着对方。
穷是真的穷,也是真的快乐。
他那时候方案被同事盗窃,连着几个月都没有薪水。
少年自尊心强,憋着什么也不说,穷得连一件像样的冬衣也舍不得买,超负荷的工作,硬生生的把自己折腾到高烧不退。
商商还是在半夜被苏寅正身上的温度烫醒,看着失去意识的苏寅正,吓得失了神。
商商贴着他浑身发烫的身体,带着哭腔着对他说:“寅正,你怎么这么笨,生病了都不知道要看医生吗?你快起来,我带你去看医生,你别怕,我有钱的,有钱的啊,你快醒来啊。”
苏寅正恍恍惚惚地听到商商的话,唇有些干裂,肺部是火辣辣的疼,他抬着手,摸着商商的脸,勉强地笑着说,“乖啊,别哭,我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
女孩却听不进去他的话,哭得更凶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掉,砸在他身上,竟然比他发烧的额头还要滚烫。
她手足无措地开始给他物理降温,着急的给自己套上外衣后,又手忙脚乱的把衣柜里所有厚实的衣服全部往他身上套,把他裹得像个粽子。
商商一边哭着,一边背着他出门。可是瘦弱的女孩哪能背的动他呢,她最后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连拖带拽的才把他拉到了公路旁。
她把苏寅正小心翼翼的放下后,气喘吁吁的跑到马路中央拦车,那时夜已经很深了,她拦不到司机,急得崩溃的坐在地上哭。
但是哭过之后,女孩很快整理好情绪,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把他拖着,向最近的医院走去。
只记得那时的雪下得好厚,商商走在雪地上,雪都能没过她的脚踝。
商商就这样扛着他,中途有好几次都倒下了,连他也被摔在了雪地里,商商连忙把他拽起来,哭的崩溃地对他说:“寅正,对不起,我好没用啊,我怎么抗不起你,都怪我,力气太小了——”
那时候,他已经烧的意识模糊了,他只记得有个女孩背着他在雪地里走了好久,好久。
寒风把商商的脚脖子都冻得通红,可是,他的商商怎么把自己搞的汗流浃背呢?他趴在女孩的肩上,感受着她肩颈处喷洒出来的热意,不知道是她的,还是他的。
女孩耷拉着拖鞋,鼻尖被冻得红红的,她却自顾不及,仍旧哭着,把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苏寅正却莫名的从她身上看见了罕见的执着,她说:“坚持住,寅正,我们很快就到医院了。”
无论是在破旧的出租房,还是零下几度的冬夜,商商都从未想过放开他的手。
她说,别怕,我在。
可是,怎么最后先放手的却是他呢。
——
空气中不断传来腥甜的味道,他的眼底是一片血色,好像隔了14年,他又回到了那个漫长的,绝望的,寂寞的冬天。
那个背着她一步步走向医院的女孩此刻倒在血泊里,血流了好多,弥漫的到处都是。
苏寅正望着他,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流了下来,大颗大颗的砸下来。他手足无措的搂着她,浑身都沾满了血,他痛苦地抱着商商,试图止住商商血流不止的伤口,可是血怎么越流越多,商商,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啊。
苏寅正吻着商商的额头,流着泪颤抖不已,你告诉我,我怎么才能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