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语桐又喝过两剂药汤,除了精神有些恹恹的,看上去身体已无大碍。到了傍晚时分,苏嫣然看着黎语桐喝下了一碗稀粥,就让素心好生照顾小姐,自己则带着翠枝,又去了落薇院。
黎落刚吃过晚饭,见苏嫣然进来,就询问了一下黎语桐的病情。苏嫣然说黎语桐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事了,然后对黎落说,她有事情,想要对大小姐说。
黎落对她说:“姨娘可是要说你以前的疯癫之症吗?你不用说,楠夕也理解,以姨娘的身份,在高门大宅里生存不易。”
苏嫣然摇摇头,说:“并不完全是这些。我知道大小姐一直对当初织锦园火灾之事,心下存疑,最近一直在查证。关于当年之事,嫣然就把自己所知道的一些实情,向大小姐说明,以报大小姐救倾儿之情。”
当年姬清云同意黎致远接苏嫣然进府,曾给黎致远提了条件,那就是除非自己特别不方便,不然黎致远不得在嫣红园里过夜。因此,从苏嫣然进了黎府之后,黎致远在嫣红园里过夜的时候屈指可数。
姬清云在生下黎落两年之后,就生下了恒儿。火灾发生之后,仵作验出姬清云当时又身怀有孕。
而苏嫣然在生下黎语桐之后,再无所出,也和姬清云对黎致远的约束有关。
因黎致远并不常来,嫣红园里一直都是刚到戌时,就关闭园门的。那天晚上,苏嫣然正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听到值夜的丫环佩儿的喊叫声:“姨娘醒一醒,老爷来了!”
苏嫣然一下子就惊醒了,她一边起身,一边问佩儿:“现下几时了?”佩儿回道:“应该过了亥时了吧!”苏嫣然低声嘀咕道:“都这个点了,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说着黎致远已经走进了屋子里。他看上去神情疲惫,脸色灰败,形容不出的颓废。苏嫣然走近前去,扶他在床边坐下,觉得他的身子好似还在微微颤抖。
此时已是深秋,苏嫣然猜想他应该是在书房里办理公务,才待到这么晚,肯定是有点冷了。因此连忙叫佩儿准备热水,伺候黎致远洗漱完早点歇息。
这晚黎致远一直紧紧地抱着苏嫣然,睡得极不安稳。他看似睡着了,然而只要苏嫣然动一动,他立马惊觉,像受惊的兔子。
和黎致远相识以来,苏嫣然第一次见到黎致远这样张惶失措。
捱到黎明时分,黎致远才沉沉入梦。苏嫣然被他闹腾了半夜,看到他睡着了,自己也阖上双目,准备安稳地睡一会儿。
就在这时,听到佩儿在窗外轻声叫道:“姨娘,莫管家来了,说找老爷有急事。”
苏嫣然清醒过来,隐隐听到外面人声嘈杂。不过听着人声,感觉离嫣红园远了一些。她推了推黎致远,黎致远睁开眼睛,看到是她,就问道:“可是有事?”
苏嫣然对他道:“佩儿说,莫管家来找你,说是有急事。”
黎致远一下子坐起身来,披衣下了床,穿上靴子就走了出去。
苏嫣然靠坐在床头,心里想着黎致远这次来嫣红园里,种种的反常之处。一边无意识的抬起眼睛,在屋里逡巡着。她看到了衣架上挂着的黎致远的外衣,猛然想到,黎致远只披了一件中衣就出去了。现下正值深秋,更深露重,他穿的那么单薄,着凉了可怎么好。
苏嫣然拿起黎致远的外衣,就轻轻地走了出去。来到外屋,并没有看到佩儿,应该是被黎致远打发出去了。
她正要推开门走出去,却听到了莫管家的声音:“那个丫头采薇,她刚才在织锦园门口说,老爷您也在园子里。奴才说她胡说八道,她却说昨晚是夫人让她去书房找您让您去的,现下奴才已经让人把她拉去了柴房。天一亮奴才就得去府衙报官,公差来了之后,必会询问有关人等昨晚的情况,老爷您看……”
这时只听黎致远的声音说道:“该怎么做还用我说吗?处理得越干净越好。你放心,这尚书府里的管家,等你做不动了,就让文杰来做!”
只听莫管家应了声是,稍后迟疑地说:“昨夜晚您安排奴才之后,奴才刚去到园子外面,便看到有人影从园子里跃了出来。奴才隐身在树后,借着月光,发现从园子里出来的,好像是那天在安庆侯府里见过的一个护院。”
苏嫣然听到黎致远“哦”了一声,随后问道:“这么说来,你并没有进园子里面去?”
莫管家的声音说道:“奴才回过神来,已经看到园子里主屋的窗边有了火光,因此并没有进去。”
这时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大了,苏嫣然惊出了一身冷汗。她知道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话,于是连忙转身,往内室跑去。
她在床上躺下来,盖好被子。刚眯上眼睛,就听到黎致远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进来。他来到床前,看了看熟睡的苏嫣然,然后看到了苏嫣然的手里,抓着自己的外衣。
他把自己的外衣从苏嫣然手里拉过来,一边穿在身上,一边对苏嫣然说:“别睡了,赶紧起来,刚才莫管家来报,说织锦园里起了大火,也不知道现下云儿怎么样了!”
黎致远一边说,一边往屋外走去。苏嫣然胡乱套上外衣,也随着他往屋子外面走。走出外屋,快到院门口时,却不防黎致远猛然停下了脚步,苏嫣然没有防备,差点儿就撞到他的身上。
这时天光已亮,黎致远回转身,用冷冷的眼眸盯着苏嫣然,说:“府里人都知道我喜欢你的美貌,其实你自己明白,我只是喜欢你的与世无争。然而今天我明确地告诉你,我最最喜欢的,是你的双耳和嘴巴。不管你听到了什么,亦或是看到了什么,你知道什么话可以听,什么话可以不听;也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对不对?”
苏嫣然听到黎致远说的话,愣怔了半天,才懵懵地点了点头。于是二人一前一后,急步往织锦园而去。
苏嫣然看着黎落,泪盈于睫。她哽咽道:“府里人皆知我疯癫,其实我这疯病,一半是伪装,另一半则是忧心自己的性命安危所至。我怕万一有一天性命不保,倾儿可怎么办呢?不管怎么说,大小姐还有外祖姬家可以依仗,有母亲的妆奁可以傍身。而倾儿她只有我,一旦我没了,她就更什么也不是了。以她那乖张的性情,不知道会落到何种不堪的境地。”
黎落对她说:“我懂姨娘的苦。不管怎么说,二小姐性命无忧,姨娘也不要再伤心了。”
苏嫣然擦擦眼泪,苦笑了一下,说:“眼下倾儿性命是无忧了,可崔老大夫也说了,她这次伤了根本,以后再想有子嗣,可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