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躲都尚且躲不及,你怎么还要求说要与他见上一面?”
莫不是被痰迷了心窍?
从古至今只听说过怕鬼的,倒没听说要主动见鬼的。
一时间,众人皆是不能理解的瞧着张恒志,不禁都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然则张恒志却在众人的目光中笃定的点了点头,言辞笃定道:“自是要见,方能知晓他为何逗留。”
此话一出,众人皆默,虽也觉张恒志此话有理,然则却无一人愿意再见那李通判,更不愿被一介鬼魂呵斥,对着他作揖行礼。
县令亦是足足沉默了半晌,直至心绪平稳,方才开口:“师爷此话自是有理,然则眼下新任的通判即将到访,此刻怕是已经入城,吾乃长治县令,不能洒扫迎接已然失礼,余下时日还需引着那新通判查钱粮,办水利,诸事烦扰……”
他道:“此乃那李通判留下的烂摊子,又关乎民生大事,这可……”
他说话间面露惆怅,言外之意便是不能陪张恒志同那李通判的鬼魂见上一面了。
反观县衙其余差役,甫一对上张恒志的目光也是纷纷闪躲,瞧着便知无一人愿意留下作陪。
更有甚者已然出声提醒县令,通判新官视察,该动身去城门处迎接了,毕竟人家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总不好叫其在城门处等着。
话题由此被岔开,众人皆不再提及那李通判的事。
张恒志洞察一斑,已知各位同僚心意,便也不再多言,起身同他们一并去迎接远道而来的新通判。
按理来说,县衙这边刚出了李通判一事,他们也因此事足足耽搁了良久,原该是到达城门不久即可迎到新通判进城的队伍。
然而一行人抵达城门后却迟迟不见那新通判的人马入城。
考虑到他可能也是路上有事所以耽搁了,众人便在城门口耐着性子继续等着。
整个县衙的人都聚集在城门前,即便不说,百姓也知这是新来的通判就要到了,一时也是纷纷好奇这新来的通判又是何等背景,不消片刻,用以官员入城的北门前便站满了围观的百姓。
人群纷纷攘攘,都在等着瞧新官入城。
要说这新通判的来历,张恒志作为文书,自然在整理文案时有过些许了解。
话说这新来的通判乃是南昌人士,幼年时曾在北兰寺读书,后又在奉新县做过师爷,四年前金榜题名,自此便开始升堂入室,其间被指派去各方,做过教谕,当过主簿,如今又被一纸调令调到知州任职通判。
虽说都是至高不过七八品的微末小官,若是较起真来,其在这四年间也称得上是一路高升。
张恒志心中钦佩,自当渴盼一见。
然则直至日上三竿,却始终不见那新通判的身影。
时下的秋老虎虽已不及前两日那般毒辣,可众人皆是头顶红缨帽,身披官袍,极为庄严隆重,此刻在日头底下站得久了,依旧难免生出一身热汗,亦是忍不住急躁起来。
“这都快到晌午了,怎的人还不来?”
县令抬手扶了扶头顶的红缨帽,实在忍不住探头张望起来,眼瞧着城外确实无一队隶属官员的车马,顿时眉头深锁道:
“怕是真出了什么事以至路上耽搁了。”
接着又道:“如此继续等下去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说完,随即转身看向随行的衙役,复又随手点了其中两名吩咐道:“县衙尚且有许多公务要处理,总不好这么多人都在这扎着,便留下你们二人在此等候,本官带着其余人马先行回去,若那新来的通判到了,便速速快马加鞭回来报我。”
“是。”被点到的衙役虽觉倒霉,可自古以来便是官大一级压死人,纵使心中再不情愿,面上亦不敢有丝毫忤逆,只得抬手擦一擦头顶的热汗,低头乖顺的应承下来。
如此,纵使那新任的通判突然到访,也不至无人迎接,县令更不必带着县衙一众人马在这晌午的大太阳头底下苦苦的熬着。
一行人便又重新返回了县衙。
县衙高屋建瓴,又不同于普通民宅屋舍需要生火烧饭,自是窨凉,便是前些日时气正热的时候,县衙的一众差役即便无事可做也不会回家,而是更愿意三五成群的聚在衙门的某个堂屋内下棋斗蛐蛐。
眼下众人都在城门口被日头暴晒了一上午,回到县衙后自是急不可耐的便想寻个堂屋去乘凉,也好脱了身上繁复的官服再抖一抖内里的热气。
然则队伍都进了县衙,众人却纷纷有默契的避开了最为空旷凉爽的大堂,转而都去选了旁边相对没那么凉快的东西库房以及吏舍,就连县令也只是在公堂门前站了站,只稍作踌躇便转身走向穿廊,往后院的衙神庙去了。
他们实在是怕了那李通判的鬼魂,虽说鸡鸣时分鬼魂便不能再出来作怪,却难免还是心有余悸。
唯有张恒志,既没见过那李通判的鬼魂,心中亦无半点惧意,眼瞧着旁人纷纷避开,反倒没有任何犹豫的大步朝着公堂迈了进去。
抬头,眼前是刻印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的牌匾。
转身,空空荡荡的大堂内并无一人。
他尝试着开口问了句:“李通判可在?”
偌大的公堂内肃然无声,并无鬼魂作答,想来就算那李通判的鬼魂仍在,也得是夜半时分阴气最重时方能现身。
张恒志也没觉得怕,一边在心里惦念着待到入了夜再来,一边转身去整理新通判抵达后需要用到的文书案件,以备后续交接之用。
此事本在那李通判身去后便该做,只是因为旁的事情方才耽搁了,张恒志本以为不消片刻便能整理妥当,然则当真动手做起来方才发现,这文书一日一日处理时瞧着不多,骤然要汇总到一起,当真是千头万绪。
权且不说通判本身要管理的民生一事本就盘根错节,便说这从前的李通判整日里不学无术,许多事宜最后都是县令代为处理,多半也是做的浮皮潦草,如若深究,当真是一塌糊涂。
张恒志也是一边整理一边叹气,只盼说这次新来的通判能是个有真材实料且踏实肯干的,如此不知不觉间,便埋头收拾到了日暮西陲。
彼时,县衙的一众官员皆已放班,又因忌惮那李通判,众人皆是绕过公堂方才离去。
待到张恒志翻阅着文书察觉眼前愈发漆黑,抬头一看,方才察觉已是薄暮冥冥,于是便起身点起一盏油灯,提回案前准备继续整理。
然而他放下油灯,才刚准备坐下,突然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