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话出口，连同素来沉定的张如枫都对莫婠投来了炙热目光。莫婠一哽，面对二人的疑惑眼神，正思量着该如何编由头糊弄他们，倏然手腕上一紧，玹华再次挺身而出，将她护在了身后。“阿茶只是以前偶尔遇见过，所以才能分辨出此病乃是蛇信红。至于其他，无从得知亦是无可奉告。”

莫婠立在玹华的身后都能感应到玹华周身的森冷清寒之气，果然，他既这样说了，张如枫主仆二人也不好再继续询问下去，张如枫默不作声的站在原地僵着，那位明公子则虚笑着开口调节氛围：“也对，蛇信红虽是极少见，但却不代表青州除了那些郎中之外，再无旁人能够认出来。白老板见多识广，在下敬佩。”

昂头再看看外面的天色，提议道：“都已经过了子夜了，咱们看也看过了，还是尽快离开这个阴森森的地方吧！说起来也奇怪，自从我们踏入这余家的门槛开始，我这心里，就总觉得不大安生。这余家刚死了一百多口人，诸位说他们的亡灵会不会还滞留在此处没走啊！”

张如枫一腔正气的告知他：“子不语怪力乱神。”

少年郎摇头唏嘘：“圣贤书上虽是这样说的，可你忘记了两年前你在张家湾撞见的那一幕了么？彼时那群东西缠的你寸步难行，还入你梦来伸冤喊苦，由此得见，这世间某些东西还是存在的。”

像是有意打趣莫婠，他又笑吟吟的冲着莫婠道：“公子你与赵公子倒是无妨，男子汉大丈夫的不怕这些，可白老板……嘿嘿，她是姑娘，咱们还是得照应照应。”

听此言，张如枫与玹华皆是醒悟过来，张如枫将被玹华藏在身后的娇小身影打量了一遍，轻轻道：“这家伙说的不无道理，女子身上阴气重，的确不该在这个地方长留。”

玹华则下意识的抓住了莫婠的手，将女子那纤细柔软的指尖裹入掌中，低眸镇定温和的与她道：“走吧，我们先回去。”

大手将莫婠的手紧紧握住，肌肤相碰时，莫婠怔了下。不由自主的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他攥着自己的那只手上，莫婠不自在的想要把手抽回来，但缓了良久，却又放弃了那个念头……左右他只是握了一下她的爪子，又没有占她便宜，她若是反应太大，反而显得自己小气多心了。再说现在这副躯壳又不是她自个儿的，摸一下碰一下，有什么可激动的。想到此处，莫婠吸了吸鼻子，发现自己当了凡人后更加没心没肺了……被玹华牵着手带出了那间堆积满草药的厢房，临出门时那个明公子还聪明的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罐，自内抠出了一团白稠浆糊，轻轻抹在了官府封条的背后，又将封条完好的给补上去了。莫婠沐着月光跟上张如枫与少年郎的步子，“二位真不愧是官府中人，随身还带这种东西，想必是来之前便做足了准备，对这等细枝末节，也早有打算。”

少年郎笑着阔步前行，“在下是仵作出身嘛！勿说是浆糊了，便是刀子叉子以及麻醉剂，都会随身携带一点。这叫做有备无患嘛！只是准备的太齐全，平日里也总是会闹出笑话，搞得人家总是误以为我是出门去行凶的，真让人头疼。”

“公子还真是幽默。”

莫婠轻笑了一下，昂头再看天边那轮朦胧圆月，今日是十四，按理来说天上的月亮应是光华大好，最为明熠的，可为何今晚的月亮总是会被云遮了颜色呢？余家算是个大户人家，府宅建的自然也辽阔宽大，而这么大这么深的一座宅子里，却是空无一人，夜晚行走在此处，多多少少还是会让人察觉到几丝毛骨悚然的。牵着玹华的手刚随他一道迈过那重通往出府大道的圆月门，莫婠便蓦然感应到了有几缕阴魂的气息游弋在自己与玹华的周身。顿住步子，莫婠凝目仔细一瞧周边环境，这才见到从迈进这座圆月门开始，一直到余家的大门口，都被一道浅紫色的结界给紧紧罩住了。而这道结界与之前莫婠在府内发现的那道怨气凝结而成的结界又大为不同，甚至可确定，这两道结界并非源自一股力量。而这股力量颇为强大，该是个有道行的鬼织就出来的。此结界在莫婠的面前，不过是一道随时可破的摆设，但在玹华以及张如枫等人的面前，却是一片如何都走不出去的鬼域……见莫婠不继续向前走了，玹华也停了下来，转身关心她：“怎么了？”

莫婠发现在前领路的两个男子已经消失在了清冷月色里，往玹华身畔靠了些，另一只手也抓在了他的胳膊上，“你有没有闻见，这风中裹着几分淡淡的香味？”

玹华吸了口气，缓了缓，答道：“像是花香。”

“什么花香？”

玹华再嗅仔细些，“仿佛，是牡丹花香。”

莫婠拉着玹华在路右侧的草地边上寻了块大石头一起坐下，“嗯，那你说，现在这个时节还有牡丹花么？”

玹华糊里糊涂的被她拉坐于一处，拧眉深思：“按理来说，牡丹花早春绽放之时，香味方是最为浓郁。而到了初夏时节，便很少有花苞再新放了，多都已经凋谢，烂作尘土了……这园中有牡丹花，牡丹花还在绽放？”

瞥了眼她轻搭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双柔夷，他放低声猜测道：“阿茶你莫不是想偷人家园中的花景？不好吧！死人的东西你也偷，是否太缺德了些？”

莫婠顿时垮了脸，对他无话可说的干笑了两声。玹华知晓莫婠有时候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偷人家园中花这种事她未必干不出来，但这个地方，正如那个李明所言，满院子都弥漫着诡异的气息，一进来就全身不自在，万一摘了人家的东西冲撞到了些什么邪物……为保安全，还是尽早打消阿茶这个念头才是！“阿茶……”他试探着出声问她：“你若真想要，回去我给你寻一盆可好？这地方晦气，咱们还是跟着张兄一起早些离开为好。你看张兄他们都没影了，再不跟上，他们可就不等我们了。”

用着哄小孩一般的语气哄着她，莫婠听的一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打了个哈欠头往他肩膀一靠，身子贴近他身体的那一刻，她感觉到他上半身脊背狠狠僵了一僵。真好，便宜占回来了！莫婠就那样懒散的靠在他肩头闭上眼睛，淡然如斯的道了句：“你放心好了，他们一会儿还回来。”

“嗯？还回来？”

他没听明白，但是未过多久，事实倒是证明了阿茶的话，真的没错……张如枫与那少年郎真的又回来了，只不过并非是原路折回，而是又从圆月门过了一遭，走的路，还是方才他们走过的那一条……甫一见到莫婠与玹华在旁侧的石头上坐着歇息赏月，少年郎被吓得差些跳了起来，“哎呀娘啊！你们怎么在这里坐着呢！”

拍拍胸脯缓了口气，这才迎上来冲着瞠目结舌的玹华道：“方才我和公子还在担心你们为何没有跟上来，本想折回去寻你们的，但公子说你与白老板都是身怀武功之人，轻易不会出事，况且这院子里又没有什么坏人，说不准只是跟掉了队，迷路了，等一会子便自己摸回来了。所以我们最后就决定先出去等你们，不过没想到两位的脚步还真是快，怎么走着走着，就走到咱们前头来了？可是寻着了什么近道？”

玹华哽了哽，一时不知从何处开口：“咳，若我说，我们没动……你们信不信？”

少年郎双手背后笑着打趣：“赵公子你又开玩笑，你们没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行了行了，快起来赶路吧，早点出了这座余府，早点回去洗洗睡觉！”

玹华咳了咳，有心提醒道：“你们便没觉得，此处很眼熟吗？”

“眼熟？”

少年郎环视了一遍四周，唇角笑意渐渐敛却，大抵是发现了问题所在，神情愈发惶然了起来：“倒，还真有些眼熟，像是……”张如枫接上他的话：“这条道，方才咱们就走过。这重圆月门，还有这簇蔷薇花，我见了两次。”

少年郎越听越惶恐，吞了口口水声音打抖：“不是吧！会不会是巧合？要不然公子你就是记错了，这余家也就这么大的地盘，难不成咱们还能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