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海之民何所营,妇无蚕织夫无耕。
衣食之源太寥落,牢盆煮就汝轮征。
年年春夏潮盈浦,潮退刮泥成岛屿。
风干日曝咸味加,始灌潮波塯成卤……”
一阵粗犷而略带着点稚气、青涩的歌涌声,从一片礁石的后面传了过来。
已经是五月时节,不过,初夏的海边儿,并不如季节来得那么快,尤其是海风一过,一阵阵凉意,让人情不自禁的赶紧缩回脖子。
不过,这位涌歌者似乎不在意这些,因为能听出来,伴随着歌声,赤脚走在海水的海滩上“啪啪……”有节奏的声音,不停的传了出来。
“船载肩擎未遑歇,投入巨灶炎炎热。
晨烧暮烁堆积高,才得波涛变成雪……”
涌歌者突然的一吼儿,人才从礁石后面转了出来。
还真是一位十八、九岁的壮实小伙儿。
之所以说壮实,因为此时这个小伙儿,赤裸着的上半身,早就被晒成了古铜色。此时半挽着裤脚,肩头上扛着一个足有和身高不相上下的木制爬犁,身材到不是很高,也就五尺左右,也不是很胖,不过,整个身体显得格外结实,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乌黑色的金属光泽。
“哥,你怎么才回来呢?花妮儿姐已经把饭送过来了。”涌歌者刚刚从礁石后面转过来,一个和他年纪不相上下的小伙儿,赶紧从海滩上搭着的棚子里跑了出来,说道。
“花妮儿来了?怎么没看到她呢?”听叫自己哥哥的小伙这么说,涌歌者立马把歌声打住,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一边四处望着,一边问道。
“看你这半天没回来,就去那边的海滩抓螃蟹去了,说是留着晚上给我们做着吃。”
“那边的海难太偏僻了,你怎么能让她一个女孩过去呢?真行。”涌歌者说完,转身就往后面走去,根本就顾不上吃饭。
“哥,你还没吃饭呢……我去吧,你先吃饭。”弟弟赶紧说道,转身就要向后面跑。
“行了,还是我去吧,拿两个馍够了,边走边吃。”涌歌者说完,从棚子里的桌子上,拿出两个馍馍来,边往嘴里塞,边往后面走。
这小两哥是亲兄弟,双胞胎。哥哥叫刘成,弟弟叫刘双。
他们所在的这个位置,是一片荒凉的海滩。
之所以说是荒凉,因为这里离着最近的庄子也有十来里地远,所以,平时根本就没有人过来。
正因为没有人过来,所以刘家与邻居吴家,两家在这里偷偷开了十来亩的晒盐场。
如果不是当下时局这么乱,刘家和吴家也不敢如此的大胆——毕竟盐是大清国……不,现在应该称之为民国的专营,谁要是敢私下里交易,那是违法的,轻者抓进去蹲上几年,重的直接砍头。
之所以说当下时局不稳,因为大清国长辫子的队伍刚从城里撤走,拿着火枪的人就进来了。这一逃一进,还没有两个月呢,城市的这波人又变了,虽然没有变回长辫子,但显然和前一伙撵走大辫子的,不是一起的——因为双方打了三天两晚,撵走大辫子的那帮人才不得不退走了。
这样也好,差不多有二年了,镇子上的大财主王蝎子收敛多了,除了看管他自己的土地之外,不再管其它的事儿了,他也怕世道变了,被仇家报复。
不过,最近听说,王蝎子又缓阳了,听说当上了什么镇长——老百姓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呀,只知道之前吧,在大清律制下,这个王蝎子一直靠捐钱,在庄子里当着里长,掌管着庄子里的百十来户人家。
这一转眼,竟然叫镇长了,也不知道这个镇长和原来的里长是不是一回事儿。
之所以说王蝎子又缓阳了,因为他把送走的、最小的两个儿子又接了回来。
王蝎子一共有四个儿女,老大是儿子,老二是女儿,两个大的,并没有在庄子里,据说老大在什么地方当差,而女儿已经嫁到了城里,说是给人家当了小的。不过,虽然女儿当了小的,势力很大,有一年回来省亲,还是坐在驴车呢。
这两个小儿子,年纪也不算小了,哥哥王仁,外号王坏水,和刘成、刘双一般大,正好十八岁。弟弟王义比哥哥小两岁,今年十六。
李哲绕过大片黑色礁石,眼前出现一片退潮后的海滩。
今天不是大潮,退下去的海水离岸边很远,在这片海滩上留下一汪一汪的水坑。而这些水坑,绝对是赶海人的天堂,只不过这里有些偏僻,离镇子很远,如果没有小船儿,从海边绕道走过来,最少要走二、三十里的路程。关键的是,这一带都是海礁石,根本就没有路可走,这二、三十里的路程,没有四、五个小时,根本就走不过来。
当然了,如果划船就可以超近路了。不过,庄子里有船的海民,根本就瞧不上这点海货……这么说吧,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有十亩的盐田,刘成也不会带着弟弟到这边来的。
吴花妮儿比刘成大一岁,她是吴家的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十七,一个十六。
两家共同经营这十来亩的盐田,上完海水,晒盐的时候,不用每天留人,计算好日期,时不时的过来照看一下,然后就是收盐的时候两家一起过来了。
这两天正好上海水,昨天是吴家小哥俩过来的,今天轮到了刘成刘双。
其实,两家上海水、扒盐的时候,是不用送饭的。
不过,凡是到了刘成的班儿,吴家的花妮子都要划船过来送饭的。两家的大人也都默许了——在庄子里,有一种说法:女大一抱金鸡。
两家打算,等时局稍微的稳定下来,就把两个人的事儿办了。那样的话,两家变一家,有些事儿就更好办了。
转过这一大堆的礁石,刘成放眼望去,并没有看到花妮子的身影。这里毕竟是最大的一片海滩,除了这一大堆的礁石之外,还有零零星星的,挡住花妮子的身影也是可能的。
刘成并没有大声的招呼,他想来一个恶作剧,悄悄的到她的身边,吓唬她一下。
刘成一边往前走,一边随手捡上几只小鱼小虾……
绕过了两小堆礁石,还是没有看到花妮子的身影,刘成不由得眉头皱了一下:
“这个野丫头,不会又去了一线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