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伤主要在左臂,谢祁宁上前两步查看,看着已经同皮肉长在一起的衣物微微皱了皱眉,心间暗暗吃了一惊。
伤却是不太重,可是拖的时间却委实太长了,若是再不处理整条手臂都废了。可即便这样,他却依旧能够面不改色,果真夏虫不可语于冰,这等本事,他这等俗人是绝计学不会的。
他从身旁简易的木箱里拿出剪刀开口:“林公子忍忍,可能会有些疼。”
话音刚落还没等人反应便干脆利落的剪开了衣服布料,里面伤口几天都没好好处理,伤口周围已经发炎红肿,还滋生了腐肉。
宋怀瑾又听得一声暗暗的吸气声,然后看到唇红齿白的少年仰起头看向他开口:“公子的伤拖不得了,需要马上剜出这些腐肉。”
宋怀瑾长睫微微颤了颤,只是面不改色的出声:“尽管下手处理就是,无妨。”
谢祁宁便不再多言,又从木箱布包里掏出把精巧的小刀,在一旁篝火上消过毒后便面不改色的开始清理伤口。
篝火在微风的吹拂下微微晃动,谢祁宁全神贯注的处理着伤口,长睫在眼下映出斑驳的光影。
宋怀瑾微微有些疲倦,却又疼的睡不得,一双幽深的凤眸半阖着,神色莫名的盯着身前少年毛茸茸的发顶和纤细脆弱的脖颈。
一旁的秦墨紧张的盯着他看,不会吧,太子殿下不会又要犯病了吧。
谢祁宁处理好伤口包扎好又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面前的俊俏公子眉眼微阖,面色白的同纸一般,表情却依旧平静。
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祁宁心间不由得感叹。
“林公子,伤口处理好了,以后只要按时换药,便没有什么大碍了。”退后几步,谢祁宁笑吟吟的开口。
宋怀瑾凤眸微睁,垂眸看向离他有些距离的清瘦少年,弯了弯嘴角:“有劳谢小郎君了。”
谢祁宁感受着怀中沉甸甸的重量,嘴角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这样子的麻烦如果每天都有一次就好了。
“不麻烦不麻烦,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大漠的夜空没有什么遮蔽物,更没有刺眼的太阳,便显得尤为宽广,又没有风,只见漫天的繁星闪烁,仿佛伸伸手就能抓住一般。
谢祁宁刚得了个宝贝,着实是没有丝毫困意,兴奋的仰躺在他随身携带的包裹上望着夜空中的星星出神。
须知晚上一但睡不着,人就很容易的开始发散思维,他又不免得想到了从前。
从前的事旁人想来大抵都是从孩提时代到如今的趣事,这么多年从小到大如今慢慢回想起来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可事情却也不能一概而论,谢祁宁便是个个例。
他的从前并没有什么从小到大的美好记忆,一切都只得从三年前说起。听老头子说是他自己想不开跳了崖,又正巧落在他家门口,恰巧他又是个很迷信的老人家,便收留了昏迷不醒的他。
这一切说起来既错综复杂又环环相扣,想必少了其中任何一节,他如今都不能屁事没有的躺在这里看星星。
而他在躺了半年后醒来也果然没有辜负老头子的期望,除了自己的名字前尘过往一概忘了个干净。
还记得他将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胳膊腿都断了,一张嘴连话都说不囫囵,任谁来看都是一个傻子无疑,可幸的是老头子一直没有放弃他,竟妙手回春将他给治好了,如今走出去,旁人看到他谁不赞一句翩翩美少年。
原本这偌大的奚山都是老头子一个人的地盘,成日里飞禽走兽不少,可人影却是只有他一个,也是委实有点寂寞,不过好在他来了。
老头子也一直坚信他落在他家门口一定是上天赐给他的徒弟,又强制性的让他敬了茶,磕了头,全当拜师了。
不管怎么说他算是在奚山安家了,这样的日子若是一直过下去他也是很愿意的,毕竟老头子年龄大了,等他一蹬腿,那他的东西就全归他了。
然世间的真理就是如此操蛋,当你越不想某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它就越可能发生。
事情的开始要从前一段老头的一个老朋友来串门说起。
遥记得须发皆白的老道士进门时候还乐呵呵的,可是在看到他之后却吓得大惊失色,小心翼翼的追问老头从哪捡的他,又围着他嘀嘀咕咕的转了好几圈最后精辟又简练的得出一个结论:此子命途坎坷,天煞孤星,克父克母,不得善终。
谢祁宁当即便笑出了声,他天煞孤星,还命途坎坷,除了三年前摔成个傻子他也没什么事,而且老头天天同他一起生活,不照样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一向同他相依为命的老头一听却是捋着胡子颤了又颤,当即便手脚并用的去打包了自己的行礼,拍板就要同他断绝师徒关系,山头都不要了,连夜下山走了。
更令人忧伤的就是,他走便走吧,还卷走了山门中的所有好东西,一件都没给他留,心也忒狠。
不过现在好了,他有些兴奋的来回把玩这块触手温润的玉佩,少了一个人正正好,也不用考虑分赃的问题了,忒划算。
人一想到美好的事物总是越想越精神的,诚然,谢祁宁也是如此,他一夜都没怎么睡,而大漠的夜又短,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他刚合眼没多久,便听得身边似乎有人在轻声说话。
他迷迷糊糊的坐起身,疑心自己是在做梦,转头便将方才听到的东西忘了个干净。
“二位醒这么早啊。”谢祁宁从地上坐起来,打了个哈欠,半阖着眼困倦的看向两人。
宋怀瑾身上依旧是那身青衫,在天光的映衬下,更显得清贵,俊美无俦的面上似乎还带着一丝隐约的笑意。
“吵到谢小郎君了,倒是在下的不是了。”
“林公子言重了,至多再过两刻钟,太阳就要升起了,大漠天气炎热,最好的赶路时候便是此时。”
驼铃声又慢慢悠悠的响了起来,穿过这片大漠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再穿过这片戈壁滩才能看见这边关荒漠的唯一城池,凉州城。
“二位应当是要去往凉州城的吧,之前你们走错了方向,再往那边走便要进入西域的地界了。”
宋怀瑾微微顿了顿,想起之前一直跟着太阳走的蠢事,他忘了,他好似还是个路痴。
极目远眺,远远看见前方的荒漠终于不再是漫无边际的黄色,而是变成了灰白色,隐约长着一些干枯发黄的杂草。
“前方就是戈壁滩了,穿过戈壁滩就能看见玉门关,到了玉门关,再往东南走上几个时辰便是凉州城了。不过我们今日能走到戈壁滩就不错了。”
谢祁宁牵着骆驼,轻松散漫的走在最前方带路,走着走着却突然停住了脚步,侧耳倾听前方的动静。
宋怀瑾也微微皱起了眉,秦墨更是“唰”的一声,飞快的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叮咚,叮咚……”
前方又传来驼铃声响,黑压压的一片人影,骆驼影缓慢的映入眼帘。
“公子,是我们的人。”秦墨看清来人的服饰有些惊喜的出声。
宋怀瑾蹙起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些。
“看来是接应二位的人了。”谢祁宁见他们的反应也逐渐放下心来,眯着眼眺望前来的人群。
这一看可不得了,瞧见了好几个熟面孔,凉州太守和他手下的各路官员都在。
他微微偏头,利用眼睛的余光偷偷看向看向身旁的两人,虽说早便知晓二人身份不一般,却委实没料到这么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