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伤槐浅笑:“芸娘,不必多礼。”说着,手一挥,将半空中的姜益放了下来,才又道,“芸娘,你告诉姜老爷,你在库房里看见姜老爷做了什么?”
芸娘转身,眼见众人或好奇、或惊诧、或恐惧地看向自己,先是温婉一笑,这才开口:“诚如大家所见,我是个鬼。自叶天师被请来后,我就被安排在库房里,一直未离开。”芸娘看向一旁的林慕远,行礼。“小女子斗胆,想请林大人帮忙验证一番。”
林慕远坐直身子,应允道:“如何验证?你说。”
芸娘笑了笑:“不如我说说林大人在库房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林慕远同意。
“当日,二十万两银子入了库,林大人夜不能寐,每隔一个时辰就要去看上一眼。”
林慕远点头。
芸娘又道:“我在库房里头,听到您和幕僚说,您就是故意要这库房灯火通明,人流不断!好防着有贼人来偷银子!”
林慕远想了想:“是说过这话。”
芸娘眼眸中含笑,又道:“后来您又说,横竖六扇门的审死官和司隶校尉署都要去招揽的能人都在!能不能让你们活命,就看他们的能耐了!”
林慕远忙不迭点头:“确实说了此话!确实如此!”说完不好意思地冲坐在自己对面的丹娘拱手行礼,“本官要仰赖冷大人帮扶,无心冒犯冷大人了!”
丹娘轻轻一点头:“林大人客气了!”
芸娘开口询问道:“既如此,不知我说的话能否成为证言?”
齐王瞥向隶持之。
隶持之手握成拳头,轻轻咳了一声。
齐王终于开口:“芸娘是吗?那你就说说,你在库房有见到姜益吗?他做了什么?”
姜益顿时紧张起来:“王、王爷,这鬼话怎么能信?”
芸娘却不恼,反而笑道:“我是鬼,说的自然是鬼话。姜老爷虽是人,说的却不一定是人话了!”
“你、你……”
姜益反驳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被齐王打断:“就是寻常人这个时候站出来,说有看到姜老爷你偷摸去了知府衙门的库房,我们也要听上一听。更何况她呢?姜老爷不愿意她开口,可是心虚了?”
姜益再不敢多嘴,脸色却更加难看。
“昨夜,丑时三刻。姜老爷是怎么进来库房的,我没看到。但是,姜老爷确实凭空而来,好似从地里长起来般,就那么从无到有、从小到大。”芸娘描述得认真,听得叶伤槐却在一旁嘴角抽动。
芸娘只把自己所见讲出来:“……我发现姜老爷的时候,他还是一只大鼠,乌黑的毛发差点就融进黑暗里。后来,那大鼠摇身一变,居然变成了姜老爷的模样。你摸着自己的胡子,用左手摸的,就在库房里左看右看了一番。当然,无灯无光的,我也不知你在看什么。”
林慕远心头别扭之感却越来越重!不是他偏听偏信,实在是这位叫芸娘的女鬼,讲的话太实在了!谁会这么编瞎话?
所以,这姜益,还真是偷赈灾银的贼?!还前前后后偷了两次!
想到这里,林慕远就怒从心起。太坑人了!还逮着他这个杭州知府坑两次!真是……
他的目光看向人群里的丁以文,心里暗想:这事,丁县令到底是知,还是不知?
“……后来,我就看到姜老爷从怀里掏出了块东西,抖展开来,就往自己身上一披!他居然一下子就又从人变成了一只大鼠。那只大鼠只迈了两步,似乎使了什么法术,大鼠就变小,一直变小……”
众人听得认真。
“那鼠只剩拳头大小的时候,就一溜烟蹿到房梁上去了,似乎在找什么……后来,这老鼠又回到地面,就变成指甲大小了。它就这样从门缝钻了出去。”芸娘说完,认真总结道,“我这才想到,方才姜老爷凭空而来,怕也是化身这指甲大小的老鼠,从门缝钻了进来!”
鲍云来“嘶”了一声,冲林慕远招了招手。
林慕远靠过来,只听鲍云来声音里满是沉重:“前头六扇门的秦大人勘查一番,说没什么发现。你说,这指甲盖儿大小的老鼠,就是当着你我的面进进出出,怕也不会惹人怀疑啊!”谁能想到呢?
“是,正是如此!”林慕远痛心疾首,喃喃道,“若真是这姜老爷偷的赈灾银,那可真让人寒心!他还带头捐银子,十万两十万两地捐,敢情捐的都是他偷来的、我们官府自己的钱!”
鲍云来还有疑问:“只一点,这人纵使能变成昆虫大小,神不知鬼不觉进银库,可他又是怎么着能把那么多的银子搬空呢?”
林慕远哪里知道,只能应付道:“怕还是要叶天师给我们解惑!”
那边,芸娘话音刚落,姜益就跳了起来:“这只是你片面之词,如何能做得了证词?”
叶伤槐摆摆手:“莫着急。且不说我朝设有司隶校尉署,就是为了专司妖鬼精怪之事。芸娘是鬼,可鬼说的话,也可以作为证词。再者,我早就知晓你这样的人,是惯会耍滑的,所以,这证据,我也给你准备着。”
齐王来了兴致,原本微眯的眼睛睁大了些:“是什么证据?”
叶伤槐开口道:“证据就在他的那身鼠皮上。”
齐王一抬手,早有知机的亲卫拿过了鼠皮呈了上来。
“展开。”叶伤槐走到亲卫面前,指着鼠皮左下方,“摸摸看。”
亲卫应声去摸,只摸得一手黏腻。他捻了捻手指,又将手指放到鼻前闻了闻,才道:“是饴糖。”
林慕远登时反应过来:“是了!当初,得了叶天师的指点,在库房的房梁上抹了饴糖浆。后来,叶天师就从房梁上得了那根白毛,说是贼重回库房被饴糖浆粘上的。原来……”
原来,饴糖浆粘到白毛是假,粘到黑毛鼠精才是真!
叶伤槐补充道:“如若姜老爷还不认,无妨,可以打发人去银库的房梁上看,看看那饴糖浆糊住的地方是否有残留的黑毛。只需取来,一辩就知道了!”她没有说,这饴糖浆是她掺了“无觉”符水进去的。不管是人还是妖,就算被饴糖粘上了,也不会发现。
“我,我,”姜益看看鼠皮,又看看叶伤槐,开口喊冤。
“我是想去看看,是谁盗走了那笔长沙押送来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