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孤刀忽然问他:“你喜欢乔姑娘吧?”
“啊……没有,我……”
“相夷生辰的时候我们起哄让他娶乔姑娘,你脸色都变了。”
肖紫衿这下真是脸色变了。
“你为什么要紧张呢?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单孤刀幽幽地说,“乔姑娘都十九了,相夷只想等他自己玩够了,再收心成家,可是乔姑娘就这么没名没分地一直等着吗?”
“若是有天相夷遇到他更心仪的女孩子,一定会大方赔礼、作出补偿然后抽身离去。”
“他这个人向来只顾自己心里坦荡,不管他人死活,也从来不肯将就。”
“他的对错,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我真的讨厌他。”
他们两人难得并肩坐着,透过篝火上方扭曲的空气一起看正在舞剑的李相夷。
他一袭红衣,被炽烈的火光簇拥,是那么意气风发,少年英雄。
也是那么面目可憎,像个魔鬼。
“我喜欢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可是,我那时连份聘礼都拿不出来。”
“我也知道她的家人永远不会看得起我。”
“我曾经想攒些钱离开江湖这种刀尖舔血的日子,可是我又想赶快成名,能堂堂正正上门提亲。”
“后来那个姑娘死啦。”
“这次我没有带任何一个我的人来……你跟相夷肯定都觉得我又在打不入流的小算盘。”
“可我真的不想再对不起自己人了。”
“我的人只想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或许他们愿意用命去博一个荣华富贵的机会,可这公平正义,我们实在是玩不起。”
他仰头把坛中酒喝干了,喃喃自语道:“为什么这世间,总是得天独厚的人得到的越来越多,一无所有的人拥有的越来越少?”
肖紫衿不知道。
他只知道,比起李相夷的一意孤行,他更能理解单孤刀的小人之心。
“此战过后若我们都还活着……我可能会离开四顾门。你们多珍重。”单孤刀说着拍拍他的肩膀,站起来向反方向走去了。
最后他们三个都活下来了。
但四顾门元气大伤,门中精锐几乎死伤殆尽,新招进来的都是些青黄不接的愣头青。单孤刀没有带去的人反而成了四顾门的中流砥柱。
他可能觉得自己终于有资格跟李相夷叫板了,可以把四顾门扳到他希望的道路上,所以他没有像那夜说的那样离开这里。
当时朝廷想要让运河禁运一个月,借此抬高盐铁价格,压低通航成本,增收商品税。
金鸳盟从中作梗,商会和底层难得团结一致,码头上闹出了几次请命。
朝廷将其定义为刁民闹事。
有心人也在四顾茶会上提出,金鸳盟势力在码头上一家独大,垄断劳动力、欺压外乡、敲诈往来商船、暴力征收运河沿岸的房屋,恳请四顾门出手整顿。
那些血案证据确凿,苦主众多,也并没有被动什么手脚。
说着说着就群情激奋。
确实金鸳盟已经挑衅到家门口了,大家都觉得,以李相夷的性格,一定会雷厉风行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争执的重点只在四顾门如今元气大伤,是否适宜与金鸳盟全面开战。
而朝廷此举显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再经过一轮削弱,四顾门会否从此一蹶不振?
那是唯一的一次,他们内部吵得不可开交,而李相夷一言未发,犹疑不定。
单孤刀却一下子支棱起来,提了一个绝佳的方案。
十大漕帮想与金鸳盟争夺运河控制权已久,四顾门只要承诺提供帮助,不用出多少人力物力就能扼住金鸳盟的财源。
而朝廷愿意在此战之后,将江浙州府的盐铁经销权交给四顾门,四顾门将再也不必受制于世家大族的利益让渡。
对于那时的四顾门来说,漠北之战唯一的意义就是镇住了环伺的群狼,他们暂时不敢妄动,想要与四顾门修好。
然而名声终究不能当饭吃。
此计若成,四顾门会成为名副其实的武林霸主,虽然独立性会被削弱,但这江湖上哪个门派没有靠山呢?
靠向朝廷,总比靠向一家一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