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怎么在有手有脚的情况下,在有吃有喝的厨房里,活活饿死的呢?
李莲花思考的时候,下意识屈起食指敲了敲桌沿。
这厨房足有十个莲花楼大,十二个灶台,上架有约莫二十个锅炉。对开着八扇窗户,墙角簸箕箩筐无数。
李莲花环视了一周,除了红案、白案、冷盘的大厨,还有专门负责洗菜、配菜的丫鬟和各位夫人、姨娘房中的丫鬟,制定菜谱的宛澈姑娘也随时会来……
叶姑娘说,当是私仇。
他相信。
若非有刻骨仇恨,实在没必要用这种麻烦又狠毒的手法。不说将一个大活人送进人来人往的厨房地窖有多难,就说这出意外的可能性……凶手必定是个疯子。
它唯一的意义,就是给被害人带来‘看着食物近在咫尺却生生饿死’的绝望感。
对正常人来说,要刺杀窦大人这样位高权重的官员,首选是伪装成意外,其次是暗器,再有深仇大恨,也应当选择下烈性毒药——光是他知道的‘牵机’、‘断肠红’、‘雪上淞’,都可以让人极为痛苦地死去。
等等……她说窦大人曾用相同的方式致人死亡。
李莲花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方多病在旁边踱来踱去,自言自语道:“可窦大人是四日前的晚上从露华浓失踪的,要知道露华浓的暗道,把这么一个大活人悄无声息地绑出去,得很高的武功吧?”
李莲花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从平康坊到这,要穿过崇仁坊和宣化坊,宵禁期间应该很难做到……我猜应该是在北曲过了夜才将人运出的,但是白日里黄钧的府邸也有许多武功高强的护卫,何况厨房人来人往……”
方多病继续喃喃:“这怎么看都需要一帮人吧?”
李莲花又“嗯”了一声,凝重道:“还牵涉到地字牢,不是一般的武林势力呢。”
方多病接茬道:“那这不是很矛盾吗?”
李莲花轻咳一声:“为什么一帮人的事,就不算私仇呢?”
方多病思索半天,忽然眼前一亮:“你是说——饥荒!”
李莲花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或许吧……”
方多病不禁肃然:“那这个案子……”
他忽然鼻尖一动:“什么味儿?”
李莲花“啊”了一声,后知后觉地使劲嗅了嗅:“好像什么东西糊了……”
转脸一看,那昂贵的百鱼粥已经糊了,却仍在锅里滚着。
厨房里的人都吓傻了,竟无人去管。
在听闻地窖里那具尸体可能是工部尚书窦大人之后,黄钧都霎时变了脸色,底下人更是抖如筛糠——方多病让大家放宽心,说百川院和监察司定会还无辜者清白,却无人信他。
李莲花熟练地舀起一瓢水浇在锅里,再蹲下身将灶火熄灭。
“你在做什么?!不要乱动这里的东西!”
“诶诶,有话好好说……我只是看这个锅糊了,熄了个火以免引发火灾啊。”
“干什么呢!李莲花又不是这府中的人,他是我的搭档,我是百川院的刑探!这窦大人的尸体还是我们一起发现的呢!”
不一会,百川院也接到了消息。
这回却是肖紫衿先到的,他脸色铁青,丝毫不搭理点头哈腰的众人,一挥手把面前的人都排开,直冲李莲花而来。
见他提着剑,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方多病立马像条护食的小狗一样,伸开左臂地拦在李莲花身前:“你想干嘛!我跟你说,这里可不是四顾门,你放客气一点啊!”
肖紫衿隔着方多病对李莲花咬牙切齿:“你发现了什么?”
李莲花含含糊糊道:“啊……就是发现了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