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顾门如日中天,门主的面子,袖月楼不可能不买。
听闻他要来,自然安排在第一席。
李相夷也不推辞,略略一提衣摆,徐徐端坐,用手整了整飘带,拂去并不存在的灰尘。
立侍一旁的姑娘登时就红了脸。
等那姑娘反应过来要上前给他斟酒,却被他抬手制止,自顾自倒了一杯。
“这等小事便不劳烦姑娘了。”
李相夷衣袖一扬举杯饮酒,连看都未看她一眼。
那姑娘只好又低眉垂首,退至一旁。
“你还是这么高调。”
纪公子倒是早早入席了,本以为他要爽约,现在见到人了,立即端着酒杯来搭话。
“高调又如何。”李相夷说得理所当然。
“呵,清焰姑娘喜欢温润君子,最厌人高调,你这还没入场就已经输了半分。”
李相夷斜了他一眼,心道,那可未必。
“这袖月楼除了清焰姑娘乐舞双绝,其他人也各有绝技在身,刺绣、弹琴,都有冠绝天下之称。”纪公子毫不见外,自顾自地介绍道:“你一会准备挑战什么?这里的项目可没有你最擅长的剑。”
“我的琴棋书画也都不赖啊。”李相夷也不起身,偏头斜眼看他,虽是笑着,语气却颇为自负。
“可跟清焰姑娘比,你还是别想了。”纪公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前年和去年挑战的都是棋,前年惜败二分之一子,去年惜败四分之一子。”
“哦?”
纪公子爱棋,颇有几分天赋,这他是知道的。
“可清焰姑娘却是同时跟我们三人对局,我是当中输得最轻的一个。”纪公子说着摇头,“今年我又苦练了一整年——”
“那我今日也挑战棋。”李相夷笑着,又饮了一杯酒,“让你看看什么叫天才。”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袖月楼的歌舞一绝,酒也一绝。
李相夷已经喝了今日第十杯。
只是客人……有些聒噪。
“还以为他不来了呢。”
“这下没戏了。”
“不就是李相夷吗,不过是在江湖里有些名头,何必妄自菲薄。”
李相夷耳力太好,连有些武功不济的人内力传音逸散出的‘悄悄话’也被他听见。
今日在座都是武林名门或士子名家的适龄公子,自负武功的也不在少数。
可他们全都端着一副儒雅君子的做派,备好礼物,按时登门,礼貌寒暄。
偏生李相夷如此张扬,一入场便被引至首座,实在是让人气恼。
但看他那一身全靠内力维持的胜雪白衣,以及周身逼人的气势,又让人不敢搭话。
“清焰姑娘才起,正在梳妆,还请各位公子先欣赏袖月楼近日新引入的胡舞。”
席上公子哥们便纷纷拱手:“早听闻袖月楼新进了一批胡姬,别有风情,今日开了眼界了。”
那些舞姬身上只披了几层若隐若现的轻纱,腰间挂着银链,一个个都柔若无骨,媚眼如丝,颇为勾魂。
席上一片惊叹之声,不少红绡向内抛去,换来姑娘们身上的轻纱随着旋舞一层层飞落。
李相夷看着,长眉轻蹙,双唇微抿,似是有些不满。
这些可怜的姑娘们都是被牙人从边远小国辗转贩卖入中土,自幼便被训练着如何讨好恩客,却不知她们的父母亲人身在何方,若是知道了,又会作何感想。
从前他不曾细想,可见过叶姑娘的锋锐之后,他觉得……不该这样。
“李公子,奴家——”
一曲舞毕后,胡姬们纷纷下场侍酒。主事自然安排了领舞的姑娘来他的席上。
那姑娘也知这位坐在首席的公子便是鼎鼎大名的少年剑神,又生得这般好看,倒是没有什么不情愿。胡风开放,这姑娘反倒颇为胆大地盯着他看了两眼。
可她刚刚准备斟酒,李相夷已经眼疾手快地将酒壶夺走,侧身一让,没让姑娘软在自己身上。
他原想说‘姑娘自重’,话到口边,变成了‘姑娘不必如此’。
然后他便没心思喝酒了。
左席的公子道:“始终还是清焰姑娘气质高华,可堪一折。”
对面的公子接:“也未必要清焰姑娘,这楚玉楼的芙蓉姑娘也不错。听闻原是罪臣之女,善音律知诗书,跟这些胡人舞姬自是不能比的。”
李相夷听在耳里,心中烦躁。
这些世家公子,平日看着人模人样,传音入密的却尽是这种不堪的心思。
对舞姬们评头论足,冠以“品花鉴玉”之名而洋洋自得。
借着酒劲狎戏舞姬,偏又说自己不喜欢这类谄媚讨好的,一心要折高岭之花。
他仰头灌下了那杯酒,重重地将杯子放在桌上,面冷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