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你怎么这个眼神?”
“啊……原来你们真的以为,当年是李相夷护着我啊。”
叶灼的表情好像看到了天大的笑话。
“为什么这世上有人思路比我还清奇。”叶灼忽然好奇发问,“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是因为……百川院的人,打不过我呢?”
十二年前。
扬州城。
月色如银。
袖月楼顶的暖阁是独属于花魁的寝居,如今住在这里的,正是名头正盛、歌舞冠绝扬州城的清焰姑娘。
她不喜人服侍,婢女和小厮都不得进屋,每日早早入睡,到第二天正午才起床。
此刻已近子时,暖阁里蜡烛都熄了,一片寂静。
有人一袭红衣,单脚踩在窗柩上,背靠着窗框,正透过大开的窗户俯视扬州城夜景。左手拎着一壶酒,右手轻扣腰间佩剑,高高束起的马尾用银冠固定,衣袂在夜风中飘动。
背后皎洁的月色给肆意张扬的少年镀上了一层银光。
几分钟后,门无声无息地开了,又无声无息地关上。
一个人影闪身进来。
那对月饮酒的红衣少年如此显眼,可叶灼进屋后像是完全没看到他一般,旁若无人地插上门闩,点蜡烛,烧水,脱下沾了血的外衣搭在屏风上。
李相夷仰头将最后一口酒倒入嘴里,随手将酒壶一抛,从窗台跃下,负剑而立。
“听闻这袖月楼花魁,清焰姑娘,每日不到亥时便上床,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原来是趁着夜黑风高去杀人啊。”
红衣少年嘴角噙着笑,姿态从容,洋溢着少年独有的肆意,眼神却有些冷。
叶灼毫不在意地在梳妆镜前坐下,散开发带,从抽屉中摸出一把玉梳,就这么旁若无人地侧过头开始梳发。
“听闻四顾门主李相夷,一心爱慕乔美人,为之红绸剑舞,却原来也能夜闯姑娘闺房。”
“连杀武当黄七、春风刀季名、白水宫大弟子樊潘、照雪楼白无痕、六阳掌何九阳、雪山派大弟子江景……如此厉害的姑娘我倒是第一次见。”李相夷将手中少师剑挽了个剑花,目光穿过剑身去看清焰姑娘。
“这些人武功高低、成名绝技各有不同,却都在近一个月内陆续死在扬州城。彼此间唯一的交集是——曾在袖月楼饮酒或下榻。”
“清焰姑娘很高明,他们的死状乍看之下毫无破绽,有的像意外,有的像寻仇,还有的像练功走火入魔。”
“若不是今日我闲来翻看百川院的卷宗,发现其中异常,倒是让你蒙混过关。”
室内微微静了片刻。
“哦,你说的那些啊……”叶灼继续梳着自己如瀑长发:“那李门主认为,他们难道不该死吗?”
李相夷嘴角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武当黄七好色成性,欺辱峨眉女弟子至其自尽,百川院去查时,峨眉派竟然承认寻仇。”
“多情剑客季名,在江湖上颇负风流之名,私下却是个采花大盗。”
“白水宫樊潘仗势欺人,在剿灭漠北□□时,强掳鬼刀闫五之妻为妾,虽则鬼刀是魔道中人,但此等行径绝非正派。”
“六阳掌何九阳倒是唯一一个不近女色的,却喜欢蓄养乐妓舞姬,送与达官贵人,其中不乏逼良为娼之举。”
“他们确实死有余辜,清焰姑娘难道是自诩行侠仗义?”
“当然不是。”叶灼把眉心的花钿卸下,“这几个人大放厥词,说要做本姑娘的入幕之宾,不杀了难道留着过年?”
李相夷沉默不语,手按剑柄。
“可照雪楼的白公子是真心倾慕姑娘,要以千金为姑娘赎身,为何连他也杀?”
“哦,是吗?那我也是真心倾慕李门主,愿自己赎身,另奉千金下嫁与你,你可愿意?”
李相夷眼神一凛,握着少师的手微微攥紧,“你不愿意又何必杀他?”
叶灼突然转过身来,一双眼睛直直盯着李相夷,“那敢问李门主,除了杀他,我拒绝得了吗?”
“如何拒绝不了?”
“李门主,这里是青楼,是合法买卖姑娘的地方。只要钱给的够了,是没有什么卖艺不卖身的。”叶灼冷笑了一声,“即便不够,强迫一个青楼女子触犯什么律法?监察司和百川院能管吗?”
“纵是闹出了人命,受害的姑娘死了,不过赔青楼百金了事。加害的公子死了,姑娘们却是活不成。”
李相夷脸色越发阴沉,却是无言以对。
“正面对上白公子,我毫无招架之力,若不想受辱唯有自尽。”
“可他心思龌龊,为何要我自尽?”
“为何要我去赌强权者的良心?”
“这能一边推就名门贵女,一边在青楼里一掷千金的公子,能是什么好人。”
李相夷被她堵得心头火气,脸色扭曲了几下,一字一句道:“那昨日雪山派的大弟子江景呢?他又做了什么?”
叶灼“哦”了一声,“昨日在微风阁上,他看了我一眼。”
李相夷的目光里带上了凛然杀气,“只是看了你一眼,便要死?”
“是。”叶清焰眼中陡然划过一丝冷笑,“看我一眼,便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