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四顾门有乔姑娘,我出现也不合适。加上阿姐忽然传书给我,说纳兰夫人去世了,让我回一趟云城。”
“我就回了云城,结果在纳兰夫人的墓室中困了三年。”
李莲花微微垂首。
那三年,也是李相夷彻底变成李莲花的三年。
叶姑娘来去匆匆,并未让他知晓。而那时他伤势极重,又没有钱,思想来去,便将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那枚象征着四顾门主、赐生则生赐死则死的门主令,拿去当了五十两银子。
原本想着等伤势好一些,就把它赎回来,可谁料他刚雇人把莲花楼建好,碧茶之毒带来的记忆衰退便显现出它的威力——剩下的三十多两又不知道被他随手放在了哪里。
那段日子过的稀里糊涂,总是到了该吃饭的时候,才发现没有钱。
太难熬的时候也想过能向谁求助……可是天下之大,李相夷交友广多,结仇遍地,却没有一个能真心相托的朋友。
于是他开始自己种菜,学医,缝补衣服……
再后来,他在水缸里找到了丢失的三十多两,莫名其妙地攒够了五十两银子,那时距离他坠海已经过去了三年。
他本想去赎回那枚令牌,贫瘠的小渔村里无人认识那是何物——可他在当铺门前转了半天,终于没有把它赎回来。
因为舍不得那五十两银子。
“三年之后我重入江湖,才听闻李相夷失踪,四顾门风流云散,一切都跟我想象的大相径庭。”
“百川院虽在,可已经没有人找你了。”
“我想,连四顾门都找不着你,大约是你故意要藏吧。”
“所以我在很多地方故意用扬州慢出手,想着百川院必会掘地三尺。”
“但总是,杳无音信。”
“于是我忽然就明白了,当年你为何没有回去。”
“有段时间我疑心你确实已经死了,在我心里李相夷是个骄傲到不要命的人。我也不知这碧茶究竟是谁给你下的,几次想杀了他们所有人。”
“直到有次再路过东海,看见有个人在捞尸体,身上挂着四顾门的旧牌,眼睛瞎了,看着有些落魄。”
“他每捞起一个人,若有随身佩剑,便会侧耳听一下声响。可明明有很多宝剑,也不见他收起来。”
“我多看了两眼,突然反应过来,那人在找李相夷。”
“他瞎了,所以想听听那剑出鞘的声音,是不是少师。”
“原来李相夷也不是什么都没有。”
“我忽然想通,四顾门终归是他的心血。若我用这种方式引他出来,只会让他恨我。”叶灼摇摇头,“也不值当。”
李莲花低头敛目,神色复杂。
叶姑娘说话不带情绪,总是平铺直叙,然而这十年之间的事有多难,碧茶毒发是何种滋味,他总是比谁都懂的。
那时李相夷想遍了年少浮华时所交的朋友,恍然发觉自己孤家寡人。
却没想过,有些他未曾入眼的人,在不知道的角落里惦念了李相夷很多年。
也不只是叶姑娘。
李相夷啊李相夷,你如今知晓这些,该有一丝安慰吧。
他沉吟了半晌,才从李相夷的情绪中脱身,做回了李莲花。
叶姑娘抱着被角,在看他,但眼神放得很远很空,像是在透过他看什么人。
李莲花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叶姑娘天纵之资,风华绝代,本该是第二个李相夷。
可惜前十五年被叶氏拖累,搞得一身狼狈。
后十五年又受困于李相夷,白白耗费青春。
他理了理表情,抬头直视她的眼睛,温淡道:“叶姑娘,这李相夷,当真不值得你如此。”
“可那是……我说了才算的。”
叶灼披着披风,跟李莲花一起从屋里出来的时候,笛飞声已经将郭乾‘逼供’完毕了。
不得不说,阿飞的效率就是高。
“我说,我说!你们要找的那个狮魂是我杀的,郭坤的药也是我下的!”
随着郭乾认罪,采莲庄的案子已经基本了结。方多病立即飞鸽通知百川院来提人,笛飞声则继续逼问狮魂的下落。
“让人开口说话的方法,我有的是。”
“倒也不必他开口。”叶姑娘说得笃定,“这狮魂的尸体自然是在莲池里——”
笛飞声正要让所有下人去莲池里捞尸骨,却见叶姑娘拢了拢披风,走到了莲池跟前。
“你不是想知道,当年东海,我是怎么找你的吗?”
她忽然对着水面一掌劈出,莲池的水被汹涌内力冲击震荡,蓦然沿着中线向两侧分开——
涌起的水波回荡,却被绵绵然又无止无歇的内力牵引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里头的莲花与莲花下的尸骨被尽数从淤泥里连根拔除,又被大水冲上了岸。
一时庄内上下的仆人全都失声尖叫。
“所以呀,要说这浪费内力在毫无必要的地方……我可比你悔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