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何去何从。
见不到姐姐,也回不去小月洲了。她只能完完全全地依赖面前的人。
就像菟丝子那般,唯有紧紧缠绕在高大的乔木之上,才能于这座等级森严的皇宫得到片刻的喘息。
崔湛轻轻皱眉。
他不喜欢被人黏着,更讨厌别人随意触碰。
但她竟得寸进尺,滑溜的鱼儿那般,把小手钻进了他的手掌之中。
她温度已经回暖,自动散发着热意。
她手很小很软,只要他微微一用力,就能将她整个儿攥在掌心。
秋夜微凉,烛火突然“哔剥”一声轻响。
崔湛垂眸,对上少女水汪汪的眼。
他启唇,嗓音淡极。
“只此一次。”
……
这几天,在孤鸿居发生的事,像是长了翅膀似的,传遍整个大邺皇宫。
都说那位眼高于顶的权臣宠爱妾室,为了给那爱妾出头,竟不惜与公主发生冲突。
崔家乃永安高门,独占鳌头的大族,唯少师马首是瞻,皇族,又只得这么一位千娇百宠的公主。
一时之间,就连朝堂局势都变得微妙起来。
茯苓对此一无所知。那次受伤留下了后遗症,心口时不时会犯疼,想着配些药,便去了太医院一趟。
回来一路上,都能听见宫女们在窃窃私语,发觉不少人的目光投向自己,茯苓特意挑了个偏僻小路回去。
谁知迎面,竟遇上个熟悉的身影,被三两宫女簇拥着走来。
有宫女横眉呵斥道:
“见了太子良娣,还不跪下!”
“无妨,”兰姜理了理衣袖,轻笑着摆手:
“你们暂且退下,我与这位妹妹乃是旧识,有些体己话要说。”
待人都退下,兰姜这才朝着茯苓步步行来,脸上带着笑容,说出的话却很冰冷:
“少师竟还留着你,我以为没几日就会把你杀了呢。”
不仅没杀,竟还为了她,挑起跟皇室的争端。
不,那些都是表面功夫罢了,实则,是他要对皇室动手了!
而茯苓,恰好是一个引子。
昨日早朝之上,少师因冒犯公主,被御史弹劾,陛下顺理成章,让太子分走了东宫的一部分权力。
然而,太子就是个不堪大用的草包,不想着怎么办好差事令陛下满意,竟然率先起了对付那个私生子楚王的心思!
而楚王初入朝堂,势单力薄,与没有助力的太子竟斗得难分高下。
少师衣不染尘,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
放权给太子,这便是少师走的第一步棋。
而与公主的矛盾,则正好给陛下分他的权,提供了借口。
少师不怕公主动他的人,就怕她不来!
要知道,陛下性情多疑,忌惮储君威胁地位,屡次血洗东宫;
但同时,他也忌惮权势逐渐壮大的少师,总想着削弱少师手中的权力;
而现任太子,能力平庸,却嗜权若狂,眼看陛下宠爱那个私生子,其想要保住荣华富贵,必会疯了般地与楚王相斗。
今日这一切,恐怕在太子邀约,送予玉姬奴时,少师便早已料到了吧。
陛下,太子,公主,楚王,乃至茯苓。不过都是他的棋子。
把控人心到了如此精准的地步,牵一发而动全身,令人惊叹的同时更加感到脊背发凉、毛骨悚然。
像这样心深似海的男人,怎么可能对一个没见过几分世面的黄毛丫头动了真心?
兰姜能够猜出少师动作背后的深意,也是凭着日夜在太子身边侍奉,消息灵通。
而茯苓,则是完完全全被蒙在鼓里,只怕还以为自己走了大运,傍上了如意郎君!
望着少女那双过分清澈干净的眼,兰姜既有几分掌控全局的得意,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嫉恨道:
“薛茯苓,我若是你,就会自请从少师身边离开,免得最后落得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下场。”
茯苓完全没搞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猜测她大概是把自己当成了情敌。
然而对方身为良娣,宫规在上,她不得不掩下眸底疲惫,一福身子:
“多谢良娣,茯苓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