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战斗的喧嚣仍未中断,但大教堂中央建筑神圣虔诚的氛围却丝毫不为之所扰。它周围的建筑看上去是兵营和练兵场,红眼驻扎于此的一半兵力当下正在外面抗击英克雷侵略者,这里就自然马去楼空。而另外一半,我在黑进几台终端机后了解到,还有更多的兵力驻扎在吠城里。几天内,吠城废墟将会打响全小马国自小马与斑马的那场大战以来(甚至可能从更久以前算起都如此)最大规模的战役。
若是我不能成功阻止这一切,成千上万个无辜的生命将会在交战中化为乌有,或在英克雷的枪口下惨遭灭绝。
我们把囚犯们留在了其中一个兵营中,告诉他们在兵营中用掩体保护好自己,直到我们回来。我不禁想,我们这是不是把他们带出龙潭又置他们于虎穴,然而无尽之森中哪里会有绝对安全的地方呢。除了泽科拉的小树屋,我打心里想带他们回到那里,想在我继续推进时让灾厄载他们回去。但我的理智告诉我,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做其他事了。一旦我把红眼准备在他的神化仪式上用作牺牲品的独角兽放出来,我们就得马不停蹄离开这儿了。我已经准备好到时候用念力把他们一起飘起来,让灾厄把陆龟号开得尽可能快。如果运气好,这可能是小马国有史以来速度最快的飞行陆龟了。
我们三个偷偷溜进了大教堂。灾厄把英克雷装甲留在了陆龟号内,重新披上了斑马隐形斗篷。这次,轮到瑞吉不带伪装四处走动了。红眼部队的狮鹫太多了,她在这里基本没有存在感。
“好吧,真是要把我吓尿了,”她承认道,当她迈步经过一队正奔向守备区的红眼士兵时,他们有一个居然突然笑着对她挥了挥蹄子。
我们穿过一扇拱门,拱门的石制表面刻着这样的标语:平等即和谐。
一队身着长袍的小马随意地从我们身边走过,用低沉的音调哼唱着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瑞吉娜。
我们看到前面还有两只,他们正瞻仰众多被染成玫瑰色的玻璃窗中的其中一扇。第三只走到他们中间,我的耳朵注意到一段话:“行走在‘统一’的庇佑中。”其他的长袍小马也重复着这段颂词。
“那是无序(discord),”新加入进来的那只小马告诉之前两只,“不和谐之灵。”她极具权威的语气中带着一种无所不知的专业感,“红眼出访中心城后大受触动,于是命令把老皇家城堡中所有窗户运来,安装在大教堂中。”
我盯着那扇窗户,没去看上面描绘的怪物,而只关注着玻璃本身的粉红色调。突然间,一阵剧烈的恐惧袭来,我意识到大教堂装的所有窗户都沾染过粉雾。脑中的小马不禁想,那些窗户每分钟都在向这座建筑内释放着巫化毒素。
“我从没听说过,”一只长袍小马问,“他发生了什么?”
“没有——小马知——道,”那只小马故作玄虚,接着正色道,“讲真,没有小马知道。塞拉斯蒂娅公主和露娜公主击败了他,把他变成了一座雕像。即使在世界毁灭的那一天,他也依然在中心城。有些小马说,对中心城的轰击把他唤醒了,然而正如粉雾对两公主所做的事,对精灵来说,粉雾也同样致命。还有些小马说他一直都是雕像的形态,这样说来,他有可能在敌军把中心城废墟彻底从地图上抹除的时候就被毁掉了……”
“还有小马说,”第三只小马脱口而出,“无序早已被无尽的战乱释放出来了,然而太过虚弱,现在只是一个在小马国废土四处游荡、随机往各种容器里放弹药和瓶盖的弱小精灵!”她咧嘴笑了。接着突然停下来,点了一下自己鼻尖,“或者……是萍琪派的幽魂做的?”
另外两只小马茫然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接着爆出一阵咯咯的笑声:“冰柱(icicle),真是猜不透你!”
我们头顶又是一扇巨型拱门,安装在上面的圣玻璃门敞开着,红眼另一条语录镌刻在石头上,镶嵌着青铜:记住,你之所以身处此地,并不是因为比不在这里的小马优秀,而是因为你比自己优秀。
大教堂主厅后方,是一个有很多柱子、高高的拱门以及安装着耀眼染色玻璃的尖耸窗户的大房间。房间里全是端坐在教堂长椅上的长袍小马,他们注意力集中在一只站在讲道坛后的雌驹上。
“不要惊慌,我们‘新统一’的各位信徒伙伴们,”她说,“听见包围着我们如风暴肆虐般剧烈的咆哮和喧嚣时,别让自己的心灵陷入恐慌。相反,要保持喜乐。我们穿过了地狱般的火海,也走过了幽暗的深谷,终于来到了这个地方。今天是我们全体真正翘首以盼的日子。今天,是红眼神化仪式的日子,是‘新统一’诞生的日子!”
我感觉自己像是被闪电击中了。今天?红眼打算在今天成为神?现在?在一场大战打到一半的时候?
“回想一下,信徒们,城墙外传来的厮杀的惨叫和武器的咆哮,红眼一开始就告诉过我们了,他告诉我们,我们都会如一个新时代一样从无边的血海中获得新生,那一切……”她指向其中一扇尖耸的窗户,正巧那条巨龙从此飞过,给庄严的彩色玻璃笼罩上了一层灰色的影子,“……不会让我们惧怕,反之,我们要爱戴它。那就是我们救赎的象征!那条龙来到红眼面前时已奄奄一息、目不能视、垂垂老矣。而红眼赋予了它新生。就像那条巨龙一样,不久后,我们也将迎来新生!”
瑞吉抽出一支香烟点着了:“可真是见了鬼。”
我转过身,很清楚附近有个楼梯井,我们需要下去。“跟我来,”我说,我看见了一个看上去就很眼熟的挂毯。
我把他们带入一个侧厅,正是这个侧厅把教堂大厅、学院和育婴室连接了起来。透过左右两边敞开的门,我们可以看见“新统一”的信徒们制造教科书和教育资料的工作室,是为红眼打算在小马国各处兴建的新学校准备的。这些房间让我有了一种印象部的强烈既视感。
通向学院的大门敞开着,几只长袍小马带领一队小雌驹和小雄驹,那些小孩听上去不像在担惊受怕,反而有点兴奋激动。那些孩子有几个正穿着天角兽的扮演服,让我看一眼就厌恶地警醒起来。
“但我们想看打仗!”一只小雄驹抗议,“我们想看好小马打败坏小马!”
“我们早就知道红眼会赢,”成年小马说,“上天注定如此。现在继续走吧,红眼希望你们都在庇护所里安全地待着。”另一只成年小马打开一扇侧门,门后是一排向下的石阶。那就是我们要进的门。它会把我们带向……半机械手术室?不,不,那是地下……二层吧,我猜是这样。那地下一层又是什么呢?
小雄驹发着牢骚:“我们知——道都注定了,但就是——想看嘛!”
“就从那儿下去,”我告诉瑞吉,“先等那些孩子们都下去。”
年轻的狮鹫把目光转向隐身的我所在的一片空荡。“你怎么知道我们该去哪儿?”她扬起眉毛,“来过这儿?还是看过地图?”
“差不多吧,”我承认,“我正尽可能把那些天角兽轮奸我脑仁时留下的破碎的记忆拼接起来。”喔,我真怀念在二号避难厩的那些天真快乐的时光,那时的我都还不知道什么叫脑仁轮奸,我可不想把这个作为宝贵的体验珍藏起来。
“呃……好吧 ,我很高兴你能在你脑子‘中出’……一些好东西。”这个双关来得不是很合时宜,但好在瑞吉适可而止了。
耳机中的音乐突然爆出一阵令马耳朵生疼的静电声。我差点都把它从耳朵里扯出来了,但我立刻庆幸自己没有这么做,因为接下来听到的,或许是整个小马国废土最美妙的声音。
“早——上好,孩子们!”
是dj pon3!敬心真的安然无恙!
或者说,至少她录制这段录音的时候安然无恙。我了解她,这些录音会设在她安全离开几个小时后自动播放。就像守望者说的一样,她绝对会把英克雷们耍得团团转。
“我要在英克雷这些催马抑郁的狗屁歌单中插播一条特别消息。就在今天,我请来了两位废土反抗军成员,狮与鼠的二重唱。我将和他们聊聊这场正义之战的大小事,聊聊他们为‘抗英’大业做的贡献,聊聊我们大家能如何为这场战争助力。但在此之前,我们先听一下天气预报!”
我都要被她的声音灌醉了。尽管变过声,但这依然是她的声音。我能真切听到我敬心的声音,字里行间,我都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我的心悸动着,在哀伤的冲击下从中寻找慰藉,再也不能……
我再也不能看到、碰到、闻到我的敬心了。
女神在上,我的身体不住颤抖起来,随着每次吐息,我恳切地祈祷,请不要让这一切成真!我愿意做任何事,我愿意付出一切。拜托,我只求你们在这件事上大发慈悲!
dj pon3的声音持续传来,是来自黑暗与烈焰之间的奇迹之声。
“全区多云间阴,马哈顿和吠城之间的山谷和无尽之森上空,会有一定几率出现又大又黑的雷霆之首局部现象。我预测不久后,这两座城市有一座会面临十分恶心的气象灾害,所以,如果你们在……滋滋滋!”
信号断了,没有了dj pon3的声音,没有了音乐的声音,什么都没有。英克雷把整个广播频道都给关掉了。
我的心仿佛停止了跳动,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仿佛瘫痪了一般……
……直到大教堂随着天崩地裂一样的隆隆巨响撼动起来。那艘半残的“猛禽”战舰终于失去了控制,一头砸向了外面的一个城垛,把碎裂的石头撞得如雪崩般四处塌落。“猛禽”云舰的雷暴云随着一阵飓风般的气流消散一空,还把附近的窗户震得粉碎,徒留剃刀般的碎片和极细的粉色粉齑。我本能地投出念力场,把碎片推了回去,把它们挡在我们和孩子们之外,又不禁对吸入浸透粉雾的玻璃渣的后果感到心悸。
孩子们一齐尖叫起来,再也不需要任何小马来催促他们下楼梯了。我们紧跟在他们后面。
教堂大厅的地下一层是迂回魔法附魔室以及军械库。我们刚刚穿过的拱门上刻着:生产是天赋马权。
就在这儿,红眼部下们为他的军队附魔了近一千支枪。就像那些兵营一样,这些房间如今除了临时守卫和来来往往的过客外空无一马,他们也没马对瑞吉看第二眼。
“一只小马生来带着独角或翅膀,并不意味着就劣马一等,”红眼的声音从我耳机中传出,这是带101号避难厩标志的音频文件的一部分。我先前走过拱门的时候,在书架上的一堆书中发现了它。
很显然,这段音频文件是红眼和101号避难厩监督辩论的选段,这段关于他过去的残存资料,似乎是避难厩一只小马录下来的。这场辩论,听上去像是在晚宴的一张热闹嘈杂的饭桌上进行的。食物的咀嚼声和杯盘刀叉的叮咣声持续营造着一种喧嚣的背景气氛,餐桌上其他食客的声音偶尔也会在我耳中喃喃,这让我很难听清红眼或监督的话语。
“第一架狮鹫追猎者,就是由一只陆马在几分钟内设计并造出来的,”监督温和地反驳,“在一年内,让整个苹果鲁萨镇拔地而起的也是陆马。讲真,你真以为是那些独角兽或天马在几十年内把我们从火枪时代带入机枪时代?”
我们继续走着,我环视周遭,尝试把我们接下来该往哪儿走的记忆从脑中抖出来。不幸的是,侵犯我意识的那些天角兽,来过这层的真是少之又少。
“独角兽和天马都有自己拿得出来的独特天赋,”听起来很年轻的红眼反驳,“举个例子,如果没有独角兽,我们就不可能有治疗药剂。如果没有天马,整个小马国会被肆虐的天灾反复蹂躏。小马的每个种族都是整体的一部分,每个种族都不会比其他种族更伟大或更重要。这是对我们生存至关重要的三角格式塔法则,三角上的每个种族都必不可少。对陆马来说,把本族置于其他种族之上的思想是完全错误的。”
我们头顶,大教堂被一连串大爆炸震得摇晃起来。石制天花板上的瓷砖纷纷裂开,尘土如雨而下。瑞吉抬头看了一眼:“可能是辆轰炸战车,再来几辆的话,可能会把天花板直接炸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