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轻轻地对自己和女神们说,“拜托,她一定得活着,一定得见证,她应当见证这一切。”
新苹果鲁萨的小马纷纷从藏身的房屋和店铺中走了出来。他们都凝视着天空,凝视着自己生命中的第一缕阳光。绝大多数小马都震惊不已,但慢慢地,许多小马开始展露出笑容。
各色光点在蔚蓝的天空中跃动。其中一些从上空飞了下来,彼此追逐嬉戏。天马也被这样的场景吸引,从云幕后的世界现身了。
“发……发生了什么?”我听到左侧有一只雄马问。
“我觉得……小呆刚刚拯救了我们,”一只雌驹回答。
我看到天马飞向了新苹果鲁萨,充满犹疑和好奇。那些颜色鲜亮的天马看起来并不像英克雷。他们既不像英克雷那样穿着深色的战服,也不像英克雷那样充满侵略性。
他们并不是坏小马,小皮,灾厄的声音在我的记忆中响起,如果上面大部分小马亲眼看到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会坚决反抗天杀的英克雷,飞到地面上帮忙的。
我希望是这样,我想着,目光移回到小呆身上。银贝儿走上前轻轻用鼻子推了推她,啜泣着。
戳,噢。
“妈……妈妈?”
女神在上,请你们不要……
身后,一只年轻的小雄驹大喊,“妈!你看见没?看见没?斜眼儿救了我们!而且……而且斜眼儿受伤了!”
“我知道,超利,”小雄驹的妈妈轻轻地说,“我看见了。”
她应当见证这一切,我失声流泪地祈祷着,小呆一动不动的躯体让我的视野模糊得更厉害了。
求求你们了!
一阵微动,小呆的眼皮轻颤着睁开了,其中一只眼睛转向了银贝儿。小呆呢喃了什么……几乎微不可闻。尽管她失去了舌头,但在我听起来,应该是:“抱歉,宝贝,妈妈睡了一大觉。”
我垮坐下来,比任何一次都更拼命地痛哭,但现在的泪水完全出于欣慰和欢喜。她活了下来!
“妈妈!”银贝儿一跃而起,死死抱住满身疮痍的尸鬼。
天马没法移动自己的前蹄,便用自己的双翼包住了欣喜若狂的小雌驹。
“妈妈,”小独角兽激动不已地嚷着,“你把一切都变得好漂亮!”
阳光倾泻在我们身上。身后的地平线上,辐射之虹的痕迹慢慢散开,逐渐消失了。
银贝儿爬到小呆的背上,用蹄子抚去濒死天马身上无数创伤流出的脓液。我把她裹在念力魔法形成的泡泡里,把她们母女一起飘向小呆的商铺,丧火正停在商铺外面的一个集雨桶上。
我们只要把她送进去就好了,我想着。把她放在丧火的身边,找点医疗绷带……这儿应该有医疗绷带,一定会有,这里可是“无所不有”杂货店呀。
“我很抱歉,”泽妮思说,“我一直想让她待在里面,但您的女儿实在太……善于逃脱了。”
“你能回家了吗,妈妈?”银贝儿乞求,“泽妮思姐姐……挺好,但她不是妈妈,”这只小雌驹降低了音量,悄悄对尸鬼残破的耳朵说,“而且她还有点可怕。”
有那么一瞬,泽妮思的眼睛瞪大了,但移开视线后,她的目光又恢复了铁一样的沉寂。银贝儿的话成了另一块压在她心头的砖块,证实了她对自己的孩子来说是个不合格的母亲。
我瑟缩了一下,知道银贝儿没有恶意,我只能想象泽妮思在照顾银贝儿的时候有多么陌生疏离。她仍然穿着她的斑马隐形斗篷;我想象着她大多数时候都是隐身跟着小雌驹的,避免和镇民发生摩擦。然而这些话对她造成的伤害分毫不少。
泽妮思感觉自己有点冒犯,便提议,“您要不要考虑让我来教她陨落凯撒式?”我发现自己思索着泽妮思的成长经历以及她曾经的部落,居然让她在知道孩子对自己有所回避后,反应便是提议用杀戮与瘫痪的艺术磨炼孩子的自然天赋。
小呆摇头谢绝了这项提议,再次用翅膀抱住了银贝儿。
哔哔小蹄仍然在滴滴作响,但我分辨不出辐射是来自面前的尸鬼天马还是水坑里的脏水。我猜,尽管辐射音爆结束了,小呆仍在放出少量的辐射,但对小独角兽来说已经处于威胁水平之下。没什么辐射是辐特宁(超赞!)治愈不了的。而现在,她们正需要紧紧拥抱彼此。
滴滴声在丧火落到我头上时又响了起来。并不想在里面乖乖等我们的野火凤凰,把受伤的尸鬼沐浴在自己金绿色的辐光中。
“不要!”银贝儿一脸倔强,回绝了泽妮思的提议,“我要成为一个画家!看见了吗?”薰衣草紫的小雌驹一指,我的目光随着她的蹄子看去。附近一座车厢搭成的房屋上布满一幅粗糙但色彩鲜艳的画,画着新苹果鲁萨。
这面墙有一幅壁画。
我原地转了一圈,自上次造访以来第一次真正好好观察了一下新苹果鲁萨。那不是唯一的一幅画,这个孩子的画作装饰在了周围很多车厢、空桶、马车上——任何新苹果鲁萨居民允许银贝儿进行美化的物品。从面前一件又一件作品中,我看到了她能力的进步。在阳光和她斑斓画像的装点下,我感到这个小镇简直是废土最亲和友善的地方了。
光芒在遍布辐射的水坑里一起一伏地闪动。阳光照耀在我的皮毛上,传播着无与伦比的温暖。我能感到明亮的暖光抚触着自己的灵魂,卸下了我的提防,驱散了心底的苦痛与损失的阴云。这一缕阳光重新点燃了我的希望,让先前的一切黑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我的心一阵刺痛,我多么希望铁蹄就在我们身边呀。我希望他也能目睹这一切。
一只外表凶狠、马鬃修成尖刺状,可爱标记是一个被带血匕首钉穿的颅骨的小马飞奔过我身边,嘴里衔着一把霰弹枪。
我紧盯着他,他跑向一只倒地的英克雷天马,后者正努力从地上爬起来。雄驹接近她,扬起蹄子把她狠狠砸回了地面。“格窝倒下!”天马的面罩猛然碎裂,我能看到她紫色的双眸正震惊地瞪着他。那只雄驹用霰弹枪瞄准了天马的一只翅膀,一只蹄子踩在她的头上,同时提防着她致命的尾巴。
我听到金属的咔哒声,另一只身着纯黑装甲、散发出阴暗气息的天马从一堆瓦砾中爬了出来,那里十多分钟前还是一个工具棚。
上方,阴影遮蔽了阳光,又有三个英克雷战士飞越了高墙,在我们头顶盘旋。整个新苹果鲁萨还静静伫立在对太阳的敬畏中……幼驹和成马都跑出自己的家,惊叹着天空的奇景……但大天马英克雷一直高居于云端之上,早已对阳光的温暖和美妙麻木了,以至于忘了去留意它。他们只看到这个小镇又一次给了他们毁灭性的打击。
战斗还没有结束。
轰!轰!
我蹲伏潜行到“无所不有”杂货店的店门口,几道彩色光束打在了门框上,把小呆店铺前门裂解成一堆残渣。融化的门板传来的热量几乎烤焦了我的皮毛。
门外一片混乱。我们正在阳光下作战,这种感觉糟糕透了,这是玷污。我脑袋里的小马忧虑着,希望这个小镇里善良的小马不要将阳光与战争的丑恶建立起某种强烈的联系。
我匆忙调动念力,把耳机塞进一只耳朵里,用小麦金塔回击着。苹果杰克可靠的左轮枪是我所剩的唯一武器了。在一阵失落的刺痛中,我意识到自己的狙击步枪和斑马步枪还待在马哈顿某处的某个板条箱里,如果还没被劫走的话。
“……任务目标未改变,”一只雄马低沉有力的声音在英克雷军用频道里响起。我差不多可以肯定这个声音来自被击坠的其中一艘“猛禽”战舰。新苹果鲁萨现在只被几十个英克雷士兵,而不是上百个士兵进攻,说明要么“猛禽”里的天马被困住了,要么此刻在小镇高墙之外,英克雷正在做内部的斗争。“我们在此是为了小马国清除这里的恐怖分子营地。保持飞行,士兵们!为了议会。为了英克雷!”
一只身着黑色战甲的天马从一辆底朝天的踏板推车后面冲了出来。我的一颗子弹打在她身后的水坑里,另一颗射进了推车的木板里。天马扇动翅膀,跃入天空再次开火了。
小呆的狮鹫保镖备好了一把雷击步枪(lightning rifle),转身消失在楼上。灾厄和丧火待在店里较远处,银贝儿跑去拿医疗补给的期间,他们一直在照顾小呆。我向后一瞥,那只薰衣草色的小雌驹正在堆叠的几个箱子上艰难地维持平衡,努力去够放在架子顶端的钥匙。我在架子倒塌前用念力接住了小雌驹和钥匙,架子上的照相机和泰迪熊散落了一地。
我立刻移回注意力,朝那只攻过来的天马开了准头很差的一枪,她也还击回来。身侧一片马铠热得发烫,我痛苦地闷哼,但中心城警卫护甲使我免受了一次严重的伤害。
咔轰!白色的雷电穿过二楼一扇窗户射了出来。那只雌性天马惊叫着跌落了,她的纯黑魔法动力装甲被烧焦了。那只雌驹也许能活下来,但没了魔能核心,她没法移动如此沉重的装甲。
外面,我能看到那只看起来像掠夺者的雄马和紫色眼睛的英克雷天马,他们都倒下了,交换着濒死的喘息。她的紫色眼睛毫无生气地朝外凝望,而他的身体也被她尾部的利刃刺穿了。
“超利,立刻进去!”店外左侧传来了叫喊。
我悄悄潜出门,心中警铃大作。我见过太多孩子死去了。在我其中一个鞍包里,瓶装的骨灰正硌着我的身体。我不会让这只小雄驹出任何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