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有一天都会离去,但我希望能死得稍微……英雄一点。”
灵魂。
灵魂是一只小马的精髓和本质,是他们天性的基核、生命的核心,存在于血肉以及精神的生物概念之外。
我已经见过了存在于现实中的灵魂的确切证据。除此之外,我对死去小马的灵魂在永恒的宁静之中迎接来世的信仰,以及 塞拉斯蒂娅与露娜在天之灵以爱、怜悯和希望注视着我们的信仰——这些都超越了知识的基础,是信仰的架构。
我同时也知道了两件事:灵魂有生命力;而一个灵魂很难被摧毁。
我没办法确定黑皮书是否被彻底销毁了。如果没有,它现在要么被埋葬在层层瓦砾之下,要么融进了充满玻璃的弹坑中。
黑皮书绝不能成为一些来自寰宇的暗黑可怖之物的通道,否则它那些充满亵渎魔法的页面,会腐化任何接近它的角色。那本书本身是一个邪恶扭曲灵魂的宿主就已经够了——一只心智不正的疯斑马的灵魂。
黑皮书引诱着那些容易受其影响的角色。两只天角兽走进了王座厅,一只感觉到了黑皮书的存在,另一只没有。当我找到它的时候,灾厄对它并没有什么反应;而我其他朋友和我一起行路时,也一直在它附近。然而,在我回收它之前,它就已经把倒刺深深钩进我的心灵了。我们曾遭遇两只受到黑皮书诱惑影响的天角兽,她们甚至都没有看过它或打开它的页面。夜瞳曾由于黑皮书的靠近而发生转变。她是“女神”派去找书的成员之一。是她的心灵感应让她对黑皮书没有任何一点防御力吗?难道黑皮书填补了她内心缺少“女神”所留下的那片空缺吗?
我在它面前非常脆弱。我的弱点——上瘾、好奇、以及只会一种魔法的羞耻——让它发挥了自己的优势。
黑皮书的灵魂非常古老强大。我拥有它还不到两天,它就已经开始诱惑我了。起初的尝试也许很笨拙,黑皮书不像“女神”能心灵感应。我的梦魇中大部分的恐怖元素,都是来源于自身的,那本书仅仅只是利用了我剧烈的噩梦提供的素材。尽管如此,我仍没有独自抵御它首次试探的力量。如果想在它不断侵蚀你的时候抵抗它的影响;如果想保留这本书数年而成功保住自我;如果想拒绝它提供的扭曲妖异的礼物,并从中创造出更高贵美好的存在……需要超越认知之外的道德忍耐力和坚韧性。
毅力!
来自过去的那六只小马,有多少次通过自己的灵魂之辉,给予我独自一马时不可能拥有的洞察力,或者我本不能驾驭的力量和意志?自从在老苹果鲁萨找到苹果杰克以来,她们就一直在拯救我、引领我,她们的影响随着我发现的每一尊小雕像而愈加强大。但只有我将她们团聚在一起时,她们才能更直接地支持我。
我相信在我的梦中,瑞瑞第一个出现绝不是什么巧合。我的心灵曾短暂地成为了两种对立影响的激烈战场。一个强大、邪恶而疯狂的灵魂对抗着闪耀着瑞瑞和她五位朋友美德与希望的六块碎片。小雕像的灵魂碎片并不真是那些部长的——我觉得它们更像是身着完美伪装的瑞瑞灵魂——但映射着其他小马的真实本性。它们依次被每位部长的爱、慈悲、美德与高贵所点燃。它们是永恒的、形而上的意象,是那些小马最深入最真实的本性,如一座灯塔驱散黑暗,被瑞瑞自己闪亮的灵魂碎片点亮。
瑞瑞的魔法天赋总是低暮光闪闪一等,对黑皮书内的斑马灵魂来说,似乎是一个轻而易举的猎物。但它错了,她身为谐律精华承载者之一是有原因的。当六位部长的意象被聚集在一起时,它们带来内火,点燃了谐律精华。即使只是碎片,也明显比书内整个灵魂更强大。至少,强大到能给予我抵御它的力量。
如果黑皮书连六位部长灵魂碎片构成的整体都不能抵抗,它又怎能抵抗“统一”之中,暮光闪闪与同时代魔力最强大的三只雌驹结合而成的完整灵魂?黑皮书不会心灵感应,但它仍能感觉到附近的灵魂,并本能知道它能操纵谁……或不能操纵谁。那本书最后的引诱行为带着绝望的气息。那个斑马灵魂并不知道我打算摧毁它自己的魂罐,但它感觉到了别的东西。
黑皮书感觉到了“女神”,而它在恐惧。
当没有一具形体维持时,一个灵魂会发生什么事?它真的超越物质了吗?它是否会消散,不再被牵制住——就像气球内的氢气被喷出来一样——不再是一个确切的灵魂,而与周边环境融为一体?
被困在“女神”这可怖存在之内的那些灵魂,具体又是什么呢?
我的目标是摧毁“女神”的物质存在,释放被困在内部的灵魂。让暮光闪闪、崔克茜和其他灵魂得到本应来临,却被遏制了二百年的安息。我没有预料到“女神”会竭力拯救她的孩子,我也没预料到那六颗记忆水晶球带来的影响。通过把那些记忆展示给“女神”,我唤醒了崔克茜内心深处的某样东西。“女神”很久以前就迷失了,而我相信她的一部分在那些记忆中重新找回了自我。星辰记忆球是为了对照而创造的;通过向“女神”展示那些记忆,我做了瑞瑞的灵魂之镜对萍琪所做的事。我本来是期望气球记忆球的记忆能触动暮光闪闪的,如果她的灵魂还有什么残余的话。
而我自己的灵魂呢?
如果我死在这里,塞拉斯蒂娅和露娜会欢迎我吗?还是会恐惧并厌恶地把我赶走?
我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而我的灵魂因此黯淡无光。我终于在悬崖上迈出了最后一步,我牺牲了自己的道德和善良来拯救小马国废土。我现在就是红眼了,货真价实,这是个高昂无比的代价。
三十八分钟的时间很足够,但那段时间不属于我,是为了让泽妮思和灾厄能成功逃离的。而我已经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三十八分钟的时间也足以让“女神”的天角兽们把马波里基地搜个底朝天,找到并解除那枚炸弹,无论红眼原先在上面放置了什么计时器。但那枚野火炸弹根本就不在马波里基地内。
三十八分钟的时间不足以让天角兽穿越地狱犬的庞大迷宫,找到藏在马波里基地地基数里之下的炸弹。而那枚野火炸弹就在我们正下方爆炸了。
我在一片漆黑中醒来。
我感觉糟透了,比过去任何一天都要糟上千万倍。我的身体滚烫无比,嘴唇发干。我的胃拧成一团,却没有什么能吐出来的东西。我的身体被汗水浸透,下半身有一股压倒性的重量,携来了记忆中的那个梦魇:被死死压在一面墙下,声嘶力竭地叫喊,眼睁睁地看着灾厄和薇薇渐行渐远。
下方的黑暗传来嘶嘶声,身下的地板开始倾覆。我本会滑入那片嘶嘶作响的黑暗,但被什么东西固定住了。
哔哔小马开始缓慢地滴滴作响。
有那么迷惘的几分钟,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随即我想起了炸弹,想起自己冲向了安全室,猛地戳下了紧急按钮。
之后的事我记不起太多了,我的记忆混乱不堪,但还记得我们下方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大爆炸。还记得炸弹摧毁其上的一切时,整个房间被巨力猛推出去的感觉。还记得那阵短暂的失重感,以及急速的坠落感。
滴……滴。
我打开了视觉强化魔法,想知道是什么时候关掉它的。一堆警告在上面闪烁。这间安全室挺过了两次超聚魔法打击,其中一次几乎还是零距离打击。但防护墙体某处仍有微小的裂缝,而辐射正慢慢渗透进来。考虑到外面温度有多高,又想到我居然还活着,房间也没变成一个酷热的烤箱,我不得不惊叹于暮光闪闪和她部门的非凡成就,但累积的辐射很快就会达到致命的水平。
我从鞍包里飘出一袋辐特宁,忍住那恶心的味道。从库存界面来看,我携带的其他医疗物质——一些治疗药剂和一小瓶泽妮思的止血黏糊——都不见了。我之前是清醒状态,但丝毫记不清之后的事了。
安全室的魔法一定阻止了我被爆炸的冲击波轰成黏糊。即使如此,极速坠落仍不能避免,我没摔断脖子或其他什么地方已经非常幸运了。从视觉强化魔法来看,我很明显毫发无损……以一只奄奄一息的雌驹的标准来看是这样。
等等……这里不是有其他小马和我在一起吗?
我凝视着眼前的黑暗,尽力回忆。视觉强化魔法指示器告诉我,我此时孑然一身。我举起哔哔小马,打开了灯。
仁慈的女神在上!
哔哔小马的灯照亮了一个以疯狂的角度倾斜的房间。那一排终端机被从墙上撕扯下来。天花板的水泥坍塌下去,露出了内部闪闪发光的紫色金属。一大块水泥板压在我身上,把我固定在原地。
下方,房间三分之一都充满了变色的水、碎石瓦砾和损坏的文件柜,墙壁上的裂口不断喷出水花。下方黑暗的水池中漂浮着什么东西。
这里不过是一个比治疗间宽敞一点的棺材罢了,我居然蠢到认为这房间能救我一命。我被困住了,被锁在了里面。即使能逃离,到了外面也只会瞬间暴死。
我的食物已经耗尽了,安全室的净水芯片似乎也受损了,暮暮曾经说过,至少,我敢肯定净水不是那种颜色
净水芯片被腐化了。
下方的积水里,是波西娅曾经的身体……大部分如此。在腐质影响下,她的身体膨胀扩散,紧紧贴着装甲。一团畸形的肉块从敞开的面罩内伸出来,就像一根舌头。
一根肉肉的、畸形的蠕虫漂浮在水面上。当我意识到那是我的一根后腿时,我失声尖叫。
在漫长无比、惊恐万分的几分钟后,我又意识到仍能感到自己的两条后腿。我大气不敢喘一下,移动照明灯,想看看压住我的水泥板下面的场景。
我的两条后腿都还在,完好无损,健康如初……但其中一条只被薄薄的一层皮毛覆盖,露出了粉色的皮肤。
我在坠落中失去了腿……然后重新长了一条出来!
我本来以为不能感觉更糟糕了,但实非如此。我感到一阵深邃阴冷、彻心彻骨的惊恐,意识到自己甚至都不再是一只小马了,已经是别的东西了。我想抱头大哭,想要尖叫。
我已经是一个被炸弹转化的尸鬼了吗?或者转变是来自腐质的曝光?我离成为“女神”的孩子还有多远?
至少在积水充满房间淹死我之前,辐射就能要了我的命。除非我本质上已非常接近伪天角兽,辐射并不会杀掉我。我祈祷这是事实。
拜托,拜托…… 塞拉斯蒂娅,求求您……
怜悯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