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钱彦理的男子见柳烟桥并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却也不恼,又自陈道:
“盛世繁花织染霓裳乾坤坊坊主,正是小可。”
闻言,小桃没忍住眯了眯眼,什么……什么坊?
而在一旁,听到这个夸张冗长的名字,柳烟桥微怔,觉得有几分熟悉。
记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家织染坊,与绣坊有生意上的往来。
盛世繁花织染霓裳乾坤坊,世人一般称为“霓裳坊”或“乾坤坊”。是近些年才做起来的织染坊,虽说名字听起来有些不严肃,资历又比不得老字号,但若随意从京城挑出几人,问及所穿衣裳,必有五成以上所制丝线布料出自此坊。说起来也是近来兴起的龙头。
锦绣坊的丝线布料供应,就有三分之一来自乾坤坊。
直到此人开口,柳烟桥才将他与乾坤坊联系到一起,毕竟与绣坊有合作的除却三家织染坊,还有浆洗坊裁缝铺若干,平日里经营也大多是掌柜管事出面,若不是这乾坤坊的名字过于特别,她一时还真想不起。
“原来,是钱公子。”柳烟桥回礼,却并不多说多问。
“前几个月,锦绣坊订购了一批水云缎,工期延误,本是约了今日同锦绣坊相商,不曾想……”钱彦理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并不将话说完。
柳烟桥颔首:“如此,倒是怠慢了。”
她伸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掌柜现下就在楼中,公子请吧。”
钱彦理微微屈身点头,并不多言,缓步朝楼中走去。
柳烟桥也看向小桃:“我们回去吧。”
“公子,”伴着钱彦理的小厮转头看了看,低声询问,“您一直等着,不去同她多说几句话吗?”
“这个女东家,有点意思,”钱彦理浅笑,“只是现下……并非最好的时机。”
“不是好时机?”小厮疑惑。
“啧……”话落,钱彦理似乎是再也端不住,暴露本性般,说话声音都粗了几分,“你没瞅见人家不乐意搭理我吗?”
“……”
自绣庄回府,刚进院门,柳烟桥便见着了青凌。
“回了?”已是九月,院里的草木都已凋零,柳烟桥看了眼院中景象,又看向青凌,“掌柜的可有说什么?”
“无非是些央求的话,我让人将姑娘的话说与他听,听完之后他也没再说什么。”青凌回着,转眼瞥了眼小桃,又继续说道,“姑娘方才出去了?可多带了几个人?”
柳烟桥无奈笑道:“带了带了,不过是去趟绣坊,处理一点小事。”
她转头面向小桃:“小桃,你什么时候得空,去绣坊问问,这个钱彦理钱公子,是个什么来头。”
小桃点头,继而将视线投到了她身上:“姑娘,有什么不妥吗?”
“不妥倒也说不上,至于其他的,我也说不清,”柳烟桥回道,“总之注意一下吧。”
小桃应下,见柳烟桥看着院里,视线顺着她的目光落到院内凋零的树叶上,出声:“日子过得真快啊,一转眼都快入冬了。”
“是啊……”柳烟桥轻声道。
中元过后,转眼过了中秋,又过了重阳,竟一点也没察觉。
说来也是矫情,从前也不觉得这些节日有什么好过,如今却又不习惯了。
她的视线落到那些枯败的草木上,有些出神,喃喃道:
“时将入冬,京城冷得愈发厉害了。”
“北蛮,应是更冷……”
北蛮边境——
冷风呼啸着席卷而过,吹得枯树枝桠嘎吱作响。枯黄野草被风压得贴紧地面,瑟瑟颤抖。
数不清的马蹄踏起黄沙,厮杀之声混作一团,让大地都为之震颤。
“铮——”
第一声令人牙酸的兵刃交鸣之声还不等落下,数道兵刃碰撞摩擦便糅杂交错成一片恐怖魔音。
天空暗沉如铅,厚重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随时都会将这苍茫大地吞噬。
杀声震耳。两军如潮水般相互冲击,血肉横飞,喊杀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惨烈的血腥气息。
混战中,年轻将领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战马,在这生死乱局中奋力拼杀。她手中长枪舞动,枪缨沾染着敌人与战友的鲜血,沉重得似有千斤。
身旁的亲兵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可潮水般的敌军仍不断涌来,将她的包围圈越缩越小。
手臂因长时间高强度拼杀而酸痛不堪,每一次抬枪都似用尽全身力气。汗水混着血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模糊了视线,眼前的战场只剩一片血红与混乱。
敌军中有一员猛将,瞅准将领体力不支,挥舞着一柄重斧,带着呼啸风声直劈而来——
将领侧身躲避,那重斧擦着她的铠甲划过,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此时,四面八方的敌军长矛如林,所指方向,正是她!
生死一线间,她深吸一口气,眼神瞬间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破釜沉舟的气势。只见她猛地一夹马腹,座下战马嘶鸣着高高跃起,前蹄在空中奋力刨动,竟将最前排的几根长矛踢飞。
趁着这短暂的间隙,她手中长枪如蛟龙出海,以雷霆万钧之势左右横扫。枪尖裹挟着劲风,逼得敌军纷纷后退,一时间人仰马翻。她瞅准敌军包围圈的一处薄弱点,大喝一声,催马疾驰而去。敌军的长矛不断刺来,她身姿矫健,如鬼魅般在枪林矛雨中辗转腾挪,手中长枪或挡或刺,密不透风。
突然,一名敌军从侧面突袭,一柄长刀直砍向她的脖颈。她反应极快,迅速低头,长刀贴着头盔呼啸而过。与此同时,她反手一枪,直刺敌人咽喉,敌人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轰然倒地。
一切如神迹般,她竟仅凭一人成功突围!
战场上,一名士兵被敌军长枪挑下马,摔落在地,激起一片尘土。士兵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四周敌军团团围住,锋利的兵器在他头顶交错挥舞,寒光闪烁,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年轻将领手中长枪舞动,为其挡下致命一击,枪尖闪烁着凛冽寒光,所到之处,敌军纷纷倒下,血溅当场。
平复此间,马上之人调转马头欲朝另一方奔去,而就在她转身之际,坐骑猛然长嘶一声抬起前蹄,闷声砸倒在地,背上将领迅捷反应,落地之前稳住身形。
她转身回望,想看清被自己漏掉的敌军,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一柄长矛正刺向自己,已近咫尺,无从躲避——
手握长矛之人,正是她方才救下的小兵……
“噗呲——”
伴随着血肉撕裂之声,大片的鲜红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