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的爷爷对着我时大多都不苟言笑,唯独和妹妹在一起,整个人显得慈祥又可亲。
爷爷也爱我。
妹妹接纳我。
我赠予他们平等的爱意。
但很多时候我其实会想,这个家在某种程度上也许是被分割成了两部分的——
我和爸爸妈妈,妹妹和爷爷。
所以爸爸妈妈去世的时候,当我还沉浸在巨大的悲恸和不可思议中的时候,爷爷强硬地让我结束未完成的学业回国,我很愤怒。
明明是妹妹害死了爸爸妈妈,现在却让我来为一切负责。
爸爸妈妈离开了,这个家变成了我,妹妹和爷爷,从此我孤立无援了。
很抱歉,我曾经如此阴暗地想过。
可是,赶回来那天,我看到了爷爷和妹妹的泪,我再未生起过这样的想法。
我只剩下他们了。
在这个世界上,我的亲人只剩下他们了。
爷爷要送妹妹走。
我不答应。
他没解释,一口咬定不给我任何机会反驳。
在撑不下去的时候其实也会怪爷爷。
为什么永远对妹妹更好呢?
为什么老是把苦痛留给我承担呢?
那个时候,我当然不知道爷爷佝偻着腰其实那么艰难地在为我撑伞。
我只是没源头地涌出很多愤怒与痛苦。
也许有时候这种尖锐会戳痛爷爷,但他什么也没说。
等我发现时,已经晚了。
爷爷生病了。
他开始忘记我了。
他开始朝我大喊大叫后又无助流泪了。
我心目中那个钢铁一样的老人突然就倒了。
说来惭愧,二十多岁的陈遂行其实很无助。
我应该怎么办呢?
在很多个深夜,我辗转反侧,我不停地问自己,应该怎么办呢?
我应该告诉妹妹吗?
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嚷着告诉她,一个摇头说别让痛苦翻倍了。
不知道怎么办,所以拖着。
可是妹妹最后还是发现了。
她失控的情绪让我意识到我做错了。
我不是故意的。
可是我就是做错了。
爷爷再也回不来了。
于是妹妹站起来了。
她接过了爷爷手中那把破烂的伞,温柔地撑在我的上头。
雨滴偶尔会落在我的肩头,但我内心比之前轻松太多,因为我知道,雨变小了。
顺遂的陈遂行是很懦弱的。
我没有想过妹妹撑伞累不累,更没有想过暴雨会不会让妹妹淋湿了头。
我只是单纯地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失去了爸爸妈妈,失去了爷爷,付出了那么多惨痛代价的陈家,终于可以获得新生了。
我由衷地想对妹妹说声谢谢。
没有她,我不知道如何逃出这场暴雨。
可是感谢的话根本来不及说出口。
是我的天真让一切无可挽回。
一个电话让我认清了现实,现实不存在侥幸,所有的事情都必须给出相应的代价。
而让我成长的代价是——
妹妹倒在了黎明前,在她十八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