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就去问了，但是大家都说没有听过你的名字。你在哪做事呀？”

他早该想到她会去打听自己，现在突然这么一问谎言就要不攻而破了。

“我有时候晚上会去给顾老板办事，你周围的人不知道也不奇怪，我不常来。”

“哦，难怪后来也没见过你。”

“最近顾老板这边事情比较多，一直没空去听你唱歌。不过现在好了，就算白天要画画，晚上还是可以坐下来和你聊聊天。等你上夜班的时候，还可以去听你唱歌。”

“那我要更加努力才行，虽然这么多年只是做一个配唱的，但是像百灵一样站在舞台中央独唱是我的梦想，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它，可能还需要很多时间吧，但一定会实现，然后风风光光的唱给你听。”她双手托着腮，双眼直视前方，柔柔的声音里带着义无反顾的坚定，书文看着她，许久都没有动筷子。

“你吃好了？”她忽然问道。

“还没我只是在想，你或许还能做其他事，百灵唱的再好也不过是有钱人的玩物，你不可能做到像她那样，不是因为你唱得不好，而是你”他双眼直视着面露难色的林小晚，郑重的说，“你是一个好姑娘，你不应该出现在那样的地方。”

她微笑着点点头，就算全世界都反对她，她还是紧握梦想不放，因为有着那个不可动摇的目的，为了那个目的她必须抛弃一切。

“我一定要当歌女，而且，我一定要像百灵一样出名才行。”她的眼眶微微泛光，脸上依旧保持着甜美温润的笑容。

“是为了什么？”

“我哥，我哥不见了，我找不到他”她紧咬嘴唇，使劲忍着心里的酸楚，“我只能等他来找我，所以我不能搬家，我也不能放弃歌女的工作。就算时间久了哥哥忘了我们家在哪，但他至少可以看到大街小巷的画报，虽然有点不切实际，但是，这是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成为像百灵一样耀眼的明星，让我的画报挂满玄南城的每条马路，这样，哥哥就能找到我了。”

这该是多大又多无能为力的决心！

每一个站在酒池肉林搔首弄姿的女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大多是为了金钱为了名誉，哪怕这光彩里带着龌龊，却也愿意赴汤蹈火。可是面前这个看似脆弱又何其倔强的盲女，带着她与众不同的信念行走在被欲望侵蚀的悬崖边，就算知道底下是万丈深渊，也毫不畏惧。或许她是有畏惧的，但是这畏惧与信念比起来，简直不堪一击。

“对不起对不起，我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别放心上，我不想你刚搬来就开始讨厌这里。”

“没关系，我挺喜欢听你说的。”其实，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只是他强忍着心里的苦涩，不让对方察觉。

“我有时候挺烦人的，以前哥哥在家我就会对他说，不过他很厉害，我一直说话他也能睡着。”

“你哥是个怎样的人？”

“我哥是大英雄，好像任何事情都打不倒他，好像他是无所不能的。他每天都会站在我们阁楼那扇小窗上告诉我街上发生了什么事，我知道大多数的故事都是他编出来的；他会带我出去兜风，用他那辆超级厉害的自行车；他会念书给我听，每一页每个字；为了治好我的眼睛他拼命赚钱，可是到最后我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我只记得他身上有颜料的味道，他说他在印刷厂工作可是已经三年了，他就好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我到处打听，都打听不到他的下落。”

“他走之前没有留下什么话吗？”

“他说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去做，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但是他一定会回来，他亲口跟我说的，他一定会回来，所以我不能搬家，不能离开梨花巷。”

女孩坐在昏暗的灯光下娓娓道来，那模样让人无法不起恻隐之心，他真想跟她说你哥哥一定会回来，但是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如果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他也许会毫不犹豫的编一个美丽的谎话，只可惜他不是。

“小晚，以后晚上没什么事的话我来给你念书吧。”

她秀气的眉宇间霎时露出一丝难以抑制的愉悦，像阴雨的苍穹飞过一道彩虹。

“可以吗？如果你愿意念书给我听，那我真是求之不得。”

“当然可以，我不会骗你，说到就会做到。”

“我用歌声敬你！”她爽朗的举起玻璃杯，气泡陆续从杯子底部升起，在水面上形成一朵朵涟漪。

若她能一直保持这样无忧的笑容该多好！

“这首歌要送给我的新朋友书文，虽然我不知道你长什么样，但是我有种感觉，觉得你就像初升的太阳一样，光芒万丈。”她站了起来，把玻璃杯当麦克风，清唱了一首歌，那是一首很早以前的童谣，书文只在记忆里依稀保存着歌的模样，但是如今听着小晚轻轻哼来，他觉得这歌就是为她而生。

深夜已完全笼罩了这条幽静的巷子，只是微风还清醒着。小晚已经上楼睡觉了，就剩下书文一人站在门前仰望星空，今晚夜色很美，一阵风吹来，梨花瓣像舞动的天使从眼前飘落。

记得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天空也下了一场梨花雨，他一定可以看到，这是上天的赏赐，亦是对他最好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