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靳皱了皱眉，觉得她好像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孩子来哄。

“我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你的表扬。”他的声音有些嘶哑，说出来的话还硬邦邦的。

但是尤南莫名看出来了他有些傲娇害羞的意味，因为她看到了他泛红的耳尖。

“你是不是害羞啦”尤南突然生出了几分想要逗弄他的心思。

郜靳自认为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但是因为难受，所以这一眼显得有些轻飘飘的，倒是不像在瞪人，而像是在勾人，颇有一种顾盼生姿之感。

看到他这个反应，以及快要红的滴血的耳尖，尤南轻声笑了笑，声音并不大，但是听在郜靳的耳朵里，带起一阵痒意。

他总觉得她的笑声莫名带着一种蛊惑的意味，只觉得头脑一阵发热，伴随着眩晕。

刚才薄荷糖带来的一瞬间的清凉感消失了，只觉得更加难受了，他只得闭上眼，把头偏过去，不再看她。

尤南见他确实看着难受，也就不再逗他了。

没多久飞机就停在了杭州的机场，还没等尤南叫他，他就已经睁开了眼。

没有安逸在旁边，只能是她来扶着郜靳坐轮椅，她扶着郜靳的腰，把他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

郜靳的脸色很不好看，他看到了尤南用力的侧脸，眼神黯了黯，一种不可言说的羞耻感萦绕在他的心头。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心里的烦躁感更甚，他现在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带安逸过来，恨自己为什么以这样狼狈的姿态出现在她的面前。

但是与此同时，他又有些庆幸，庆幸她还不知道他是谁，他不想在她的面前丢掉他最后的遮羞布。

尤南推着他从机场往外走，在机场门口随手打了一个车。

准备上车的时候，尤南还要搀着他坐在车里，但是郜靳这次却抬手把她的手拂开了。

对于他这个动作，尤南有些不解，她顿了一下，看向了他的脸:“怎么了？”

她的瞳孔微微一缩，这才注意到他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

郜靳摇了摇头:“我自己来。”

尤南仿佛当头一棒，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忽略了他的想法，她刚才做的这些看似是在帮他，实则就像是拿着一把小刀在他的伤口上割。

她从来没接触过残疾人，自然也忽略了他们也是有自己的尊严这件事。

当她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她就知道她不能再“帮”他了。

所以她在郜靳说完这句话之后，也没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她不动声色地站在旁边，也不看他，而是转头和司机交谈起来。

“师傅，我和我老板是来这里工作的，我们知道杭州的苏绣很有名，不知道哪儿可以找到会这个手艺的绣娘，您给我推荐推荐呗……”

尤南顺势坐在副驾驶上，眼睛也目视着前方，好像不知道后面还有个人似的。

司机原本还想回头催促，但是在尤南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他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他也就没来得及向后看，而是直接回了尤南的话。

听着两人的交谈声，郜靳的心房好像被什么东西无形之中撞了一下。

他知道尤南这是在以自己的方式保留他那仅剩不多的、可笑的尊严，他扯了扯唇，叹了一口气，眉眼间有些无奈。

这样的女人让他怎么能够不爱？让他怎么能够心甘情愿地放弃

她明明自己还深陷在泥潭之中呢，却总想着拼尽全力对别人施以援手。

他持着轮椅靠近车旁，使足了力气把自己撑起来，一点一点地往车座上挪动。

期间他胳膊上的青筋暴起，足以见得这人是使了多大的力气，他终于挪到了椅子上方，撑着已经发颤的胳膊坐了下来，随后扯过自己旁边的轮椅，折叠好之后把它拿进车里。

明明看起来很简单的动作却用了五六分钟的时间，做完这些之后，他的额头已经淌着大颗大颗的汗珠，抬起手放到眼前，发现整条胳膊都在微微颤抖。

他凄然一笑，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这样残弱不堪的身体，又怎么能配得上她

听到关门声响起，尤南知道是他进来了，于是她迅速结束了和司机间的对话。

淡淡地报出了酒店的地址，随后就靠在椅子上，作闭目养神状，随后不知道想起来什么似的，又睁开眼。

她的眼神闪了闪，快速地瞥了一眼后视镜，发现他此刻正闭着眼养神，她下意识松了一口气，这才大胆地看向后视镜。

他的眉头皱成了一团，好像缠在一起的棉线打了一个死结，她抬起手，有些想替他捋平他的眉头。

仔细看她才注意到了他脸上的汗，微微一顿。

放在身侧的手已经紧紧地攥了起来，她突然感觉自己心口有一种细密的疼痛感传来。

她抚上自己的心口，抿了抿唇，眼神一变，她这是，在心疼他吗？可是怎么会，她的心早就已经死了啊……

酒店和机场的距离并不远，出租车很快就到达了酒店的门口，这次尤南没有下车，而是靠在椅背上不语。

郜靳下车的动作很快，这次只用了三分钟的时间就完成了，听到关门声之后，尤南给司机交了钱之后才下了车。

郜靳的轮椅采用的是最先进的技术，在这里不像是机场里那么多人，需要去躲避，所以也不需要尤南再去推他。

轮椅的速度很快，尤南为了和他保持一个距离，也迈开大步子追上他。

郜靳突然停了下来，也没向后看她，径直说了一句:“谢谢你。”

尤南当然知道他是在说什么:“我什么都没做。”

事实也确实如此，她确实是什么都没做。

“不，谢谢你维护了我这可笑的尊严。”郜靳抿了抿唇，神色有些黯然。

尤南摇了摇头:“这不可笑，每个人都有尊严，我也有，尊严从来都不是可笑的东西，如果是我，可能比你的反应还要激烈，意外是不能选择的，也是不可预估的，但是怎么活，却还是可以由你决定的，从今以后，你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是啊，他还有希望，如果努力的话他还可以站起来，他又凭什么这样就放弃呢？

郜靳虽然没说话，但是可以看出他的眼神亮了亮。

尤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她说这句话，点到为止，过满则溢，至于最后他到底能不能想通，就要看他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