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保人小鬼大,钻进人群里摇头晃脑,“不然怎么一有空就躲出宫呢,苏太医,你说是吗?”
苏珩见他给自己使眼色,迷茫地点头应下。
这时值房口忽然散出一条道来,太医令刘惠建在前领路,两位穿着大理寺官服的官爷走在后面,最后还跟着二人抬的担架,用白布盖着,看不清脸。
人群中安静下来,都沉默地注视白布下的人形。
万保趁机挤到苏珩身边,小声对他道,“昨夜韩伍几个在值房纵欲,胡霄被当场玩死了,剩下那两个,也是进气多出气少。”
一瞬间,苏珩只觉得腿软。好悬万保在身后扶了他一把,将人撑住了。
“怎么会?”他失声叫道。
他当然想过反抗,叫这些人去死,可当想法变成现实,此时此刻,却有种不可置信的害怕。
那些人,大理寺的官差……会不会查到什么?
“你昨夜外出,并不知情。”万保继续道,“死了人,大理寺肯定会问话,你与他们同寝,照实说就成。”
宋时微要给苏珩出气,却不叫他参与。
为了苏珩的颜面和自尊,甚至都不想叫他知道他们知情。
宋大人为苏珩能做到如此地步,真是叫人佩服。
万保这边才交代完,医正已叫住苏珩,“你们值房出了事,大理寺要问话,你跟我来。”
苏珩讷讷应是。
抬头便见前方的大理寺官差转头看来,那人眸色黑沉,年岁虽不大,然气质内敛,带着几分生人勿进漠然。
沈清夜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对太医令道,“将他带来,我有话问。”
苏珩被带进一间专门腾出的空室内。
正上首坐着方才那位大理寺的官爷,太医令,医丞、医正都陪在下首。
“昨夜你去了何处?”
苏珩心砰砰乱跳,老实答道,“出宫送信。”
“一夜未归?”
苏珩应是,“受人所托,要拿到回信,耽搁久了,太医署下钥后回不去了。”
“你与韩伍、胡霄他们几个关系如何?”
“……不,不太好。”
“他们平日里,有什么狎昵的举动吗?”
苏珩腿软的快要站不住,嘴唇发干,脸上火辣辣的烧着,他当然知道这句问话意味着什么。
韩伍他们并不好男风,这一点他心知肚明,他们那般对他更多是为了侮辱他。
如今几人竟然会纵情到一死二伤,很明显,是有人在背后做了手脚。
他该不该将这些话说出来?
一面是饱受折辱的难堪,另一面是人命攸关。
苏珩做大夫,一心想要悬壶济世,治病救人,可现在他的一句话,却能妄断生死。
斗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苏珩面上露出痛苦抉择的神色,直到医正在旁小声提醒,“苏珩,苏珩!”
他才如梦苏醒,看着上首昂藏端坐的男子,“平日里他们三个总在一处,太医署的人都知道。至于狎……狎昵,我,我见过。”
倏忽,他对上那双黑沉的眼眸,对视的瞬间,他有一种窒息般的痛苦,和无处可逃的狼狈。
只因那双寒潭般的黑眸,看穿了他的谎言,带着明晃晃的讽刺。
“他知道,我在撒谎。”
苏珩整个人快要站立不稳,浑身都在战栗,他将头深深地埋下去。
宋医正在太医署挺看好苏珩,此时忍不住开口为他说情,“苏珩为人老实,平日里总在书阁或是后面的药房泡着,一心钻研医术,这些事情他肯定不曾参与。”
恍惚中苏珩听到医正在为他说话,那声音就在耳边,却又像是离得很远。
这一刻,他清楚地感知到,从前坚持的信仰,被他亲手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