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呐。”女孩很清楚好友未说出的内容。
“不是先后,就是同时。”
“天呐。”韩易双手夹在鼻梁上,深吸了一口气。过了半晌,才开口问道:“你们……”
“放心吧,我们没有那么软弱。我和我妈都是。”很奇怪的,韩易不需要说完,徐忆如就知道他的每个问题,“我爸也很爽快,岛内的所有财产都留给我们。”
“阿姨呢,还好吗?”韩易柔声关心。
“应该还好吧,可能还是会有点伤心,但我没看出来。”
提起这个话题,徐忆如眼底的悲伤忽然转化成了嘲弄,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人。
“你知道,我上飞机之前拥抱她,她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什么?”
徐忆如双手撑在沙发上,坐起身来,直面韩易,一字一句地说道。
“‘男人都靠不住,不管看起来再老实,最后都是要发臭的。所以,小如,这就是为什么妈妈一直告诉你,要嫁就嫁豪门。最后心伤了,至少物质上不吃亏’。”
韩易静静地听着,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可能是,这件事的打击太大了吧。”
过了许久,韩易才找到一个看起来合理的宽慰理由。
“没,从小就这样了。自从他们确认……我会长成现在这样之后。两个人都是。”说到这里,徐忆如将身体都蜷进毛毯里,连脸也遮住半边,“我的人生任务,就是嫁入豪门,当个连恶婆婆都挑不了毛病的乖媳妇。”
“从小?”
“你以为,是我自己选择去南投读佛教学校的喔。”徐忆如淡淡地看了一眼韩易,似笑非笑。
原来如此。
简单一句提点,韩易便恍然大悟,一直困扰着他的,关于徐忆如的一些谜团,也在此刻完全揭开。
小学初中在清心寡欲的普台修身养性,高中就读与正常宝岛社会隔绝开来的台北美国学校专心学业,大学出国留学,争取最短时间拿到研究生学位,再返回岛内,以新闻主播的身份大放异彩。
在恰当的年龄,获得恰当的地位。
这看似漫不经心的一步步,实际上都是向上攀爬的精确策划。
这就是为什么,上一世的徐忆如,无论开出怎样的天价,也不为所动,绝不涉足娱乐圈的真实原因。新闻主播是负责传播资讯的公众人物,能体现出容貌之外的卓越能力,但却不至于是太令富豪忌惮的显赫张扬。
相较于对岸,宝岛是一个从文化内核来说,更为传统守旧的社会,越向上走越是如此。高悬天际的朱门大户,决计不会接受另一种抛头露面。
所以,徐忆如的任务,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同时,做一朵濯清涟而不妖的盛放莲花。
在最灿烂美好的初夏,供人欣赏,待人采撷。
都不需要换位思考,韩易就能感受到这种刻意规划的,展示箱中的人生,会给面前这个看似柔柔弱弱,却要强到骨子里的姑娘,带来多么强烈的无力感与窒息感。
但问题是……
“其实,他们的理念,也未必错误。”
韩易沉吟片刻,搜寻了脑海中的信息,也检视了自己的内心,这才开口答话。
“人心,以及随之诞生的道德观念和社会礼节,是最变化多端,最捉摸不透的东西。你可以相信有不变的初心存在,但做决策的时候,绝不能以此为希冀。”
“做最好的人,做最坏的打算。可能父母为你规划人生的时候,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他们两个都是。”
徐家父母不是恶狼,虽然婚姻生变,虽然道德有失,但他们所做的一切,确实都是在现有条件下,为小如答出的最优解。
难道真要让这样一件完美无瑕的艺术品,在风雨里跌跌撞撞,摔得满身裂痕,再追悔莫及,找个愿意将之修复如新的收藏家吗?
这落后于时代,囿固于社会的思想,确实是上一辈会反复斟酌的关键。
“我也没觉得有错,真的是大错特错的事情,我也会强烈反抗的。可是,越长大,我越发现……人心会变,我的心也会变喔。”
徐忆如歪头看着韩易,莫名提起了深入交流的兴致。
“也许三十来岁的我,会渴望稳定的家庭,也许也会对所谓的大户人家趋之若鹜。但如果二十多岁的我,不想被束缚住,该怎么办?”
“我是要满足十年之后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想多看看世界?”韩易问道。
“倒也不是,我只是不想被定义给框柱,特别是别人的定义。”徐忆如轻轻摇了摇头,“为什么要逼迫自己顺应他人对爱、对人生、对成功的定义?”
“那你的定义是什么?”
“我的定义就是没有定义啊,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徐忆如笑出声来,拍了拍韩易的手臂,“最简单的例子,恋爱也不一定要有固定形式吧,好好爱自己也属于一种恋爱……我说的不是盲目自恋喔。爱眼前的风景变化,这也是恋爱。为了某一首曲子而感动不已,这也是恋爱。因为未来要结婚,就接受世俗对爱的定义,去跟随他们的道路,而不是追寻自己想探明的道理……这种人生,会不会太无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