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老师！童老师，您还记得我吗？”算起来，应江月已经有五六年没有见过老师了。

“你是？……抱歉，我老眼昏花了，记不得了。”

童翰近几年日子过得不好，腿脚眼睛，都不太行了。再加上年轻小姑娘本就变化大，女大十八变，当初应江月跟着童老师学画的时候，还是个小姑娘呢。

“童老师，我是应江月，你还记不记得？您教我画画有好几年呢！”

童翰眯着眼睛看了看应江月，又看看旁边的江桐，“你是小月月！我记得我记得。”童翰教过的学生不少，应江月既不是最有天赋的，也不是最认真的，但是她长得漂亮可爱，又古灵精怪，当年他的老妻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小姑娘，常常在他跟前念叨。想起妻子，童翰又深深叹了一口气。

“童老师…”应江月本想问，这几年，老师过得怎么样，想了想又把话咽了回去，看着面前头发花白，佝偻着背的老人，又想到当年那个脊背挺直，声如洪钟的童老师，应江月怎么也问不出口，只得问道：“童老师，您现在住在哪儿？”

“我就住在这附近鸡毛巷，家里地方小，就不请你们去坐了。”说完，就对她们摆了摆手，弓着腰走了。他年轻的时候愤世嫉俗，口不择言，说错了话，一朝就被人抓住了把柄，老婆孩子都没了，就剩他这把老骨头，死又死不掉，他也是最近才回的城，家里房子早没了，原先认识的朋友，托人才给他找到这么个安身之所，不至于流落街头。

“妈，童老师他看起来，过得不太好。”样貌的变化倒是其次，主要是人的精气神儿，看起来都不一样了。

“唉，那么大年纪的人了，被下放，日子肯定是不好过的。”江桐以前跟童老师接触也不多，女儿过去学画都是自己去的，她工作忙，并不常管这个，不过看见他现在的样子，心里也难免觉得唏嘘。

“等过完年，我去看看童老师吧。这边儿地方不大，打听打听也能找着。”应江月心想，不知道童老师现在还画画吗？

“你去看看也好，不过也不要过多打扰了，有时候，过得不好，越不想让人看见。”

“我知道。”

……

买完菜回来，应江月给她妈打下手。今天晚上陆昀安爸妈要过来吃饭，今晚的饭就算是给他们接风洗尘。也省得他们坐火车累了一天了，晚上回家冷锅冷灶的，还得自己做饭。

下午五点半，陆昀安和陆父陆母就过来了。两家人现在也已经很熟了，也不再多客套。陆行之拎了两瓶好酒来，应雄也不客气，大方收下，说是今晚要不醉不归。

孟如云一进门跟大家打了招呼之后，就亲亲热热把笑笑抱在怀里好一阵亲香，又转头跟应江月说话。

“月月啊，你的那本书我看过了，真不错，很有想法。”孟如云冲她竖起大拇指。

“想法也不止是我一个人的想法，我画得还不够好。”倒也不是谦虚，实在是应江月最近每次看原来的东西，都觉得有不好的地方，越看越闹心，干脆不看了。人都是这样，一开始看自己的作品千好万好，过段时间再看，又能看出不少毛病。

“咱们不要对自己要求太高啦！该骄傲的时候，就得骄傲嘛，妈就觉得你做得很好。”孟如云自己是个科研人员，平日里做的都是精细的事儿，不过她做事认真道做人却不严苛，她觉得，对孩子，就得鼓励夸奖。就算儿子小时候，她不常见到，但是每一次见，那都是夸孩子的。

“谢谢妈，我继续努力。”应江月觉得，自己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不过人生还长，慢慢儿学就是了，也不必着急。

应雄和陆行之嘴上说着要不醉不归，不过才喝了两杯，就被夺了酒杯了。

“喝多了可没人伺候你们，给你们扔外头去。”孟如云最讨厌的就是喝醉酒的男人，又臭又烦人。

“自己多大年纪不知道？还不醉不归，还当自己年轻小伙子呢。”江桐在医院见多了，喝酒喝多了，身体喝出病来，进了医院躺着，还是嚷嚷要酒的人，所以在家里他对应雄和儿子在这方面都管得很严，不许抽烟，喝酒也不能喝醉。

吃过饭也没多待，天黑路滑不好走，还是早点回去，约定了大年三十，两家人再在一块儿吃饭。陆昀安送父母回去，本来应江月的意思是路不好走，他送完就在那边别回来了。结果送他出门，连自己也被他拐回家了。

“你今晚过去就在那边儿吧，太晚了不安全，你就别过来了。”

“你跟我一块儿回去吧！月月…好不好。”陆昀安晚上也喝了点儿，此刻脸色有点红，眼睛亮晶晶的，“你都没住过我的房间。”

应江月本想拒绝的，但是听他说自己没住过他房间，好像确实是，没结婚的时候去过他家一次，不过那会儿也不可能留宿，而且因为陆昀安父母不在，他自己又是常年在部队，所以也就去过那么一回。

“好吧……我回家跟爸妈说一声。”

“我等你。”

应江月又挪着脚步回家，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是已经结婚生孩子了，这会儿好像是那要跟对象出去夜不归宿的小姑娘一样。

“爸妈，我今天跟陆昀安一块儿送我公婆他们回家，我今晚就在那边住了。”

“呵！”应雄冷笑一声，把应江月笑得心里没底。

“别理你爸，他又犯病了。你去吧，笑笑我们带就行了。”江桐善解人意，朝女儿摆摆手，让她去了。应江月回房间，拿包装了洗漱用品毛巾和内衣裤，又抱了抱女儿才出门去。

“爸妈呢？先走了？”应江月下楼，只看到陆昀安一个人。

陆昀安伸手拿过妻子手上的东西，才开口回答：“嗯，我妈说她走得慢，先走一步，我们在后面追上去就行。”站在路上还有灯，也不会看不见，只要走到公交站就好了。

孟如云他们也确实没走远，这会儿她回头看看儿子儿媳妇，说：“你儿子还挺有本事，给人家又拐回来了。”

“这话说的，好像不是你儿子一样。”

“我这是说他这方面像你，一肚子坏水儿，你年轻的时候也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