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已经升任工部尚书的赵骁烁,站在丹陛之下,心中暗道,‘终于来了!’
蒙城总督景瑜扶棺回朝的消息,沸沸扬扬传了近半个月,终于在这个阴云密布的初秋里,传到了大岚朝的中心,勤政殿的早朝上。
如今朝堂上,经历过汶水兵败的朝臣已经寥寥无几,这些崭新的面孔,没有体会过兵临城下的胆战心惊,他们故作深沉的站在勤政殿的虬柱下。
透过阴云带来的昏昧晨光,年轻的皇帝,可以一眼看透他们悄悄掩藏起来的好奇。
青禾望着如今的朝堂,甚是满意,他想着几个时辰后,他就能和景瑜共享这至高权利,心中喜悦。
他面上一片沉静,不疾不徐道,“宣。”
江菱手握拂尘,向前半步,中气十足,高声道,“宣传令官入朝觐见~~”
殿外的传令官把头埋得更低,双手托举奏报,疾步入内,在殿中停了下来,俯身叩拜,朗声道,“蒙城奏报,请皇帝陛下御览~”
青禾唇角微勾,正要启唇,只听一声尖利的妇人之音,骤然划破勤政殿的肃穆,闯了进来。
“什么奏报,哀家可否一观?”
青禾心中不悦,瞳孔微缩,看向殿外。
满头华发的太皇太后,身着素衣宫妆,扶着老太监李遇缓步入殿。
“母后?”青禾低低叫了一声,把‘比怎么来了’这个疑问吞回腹中,起身行礼。
百官跟随青禾依礼参拜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向来深居后宫,不少年轻官员没有见过,略活泼些的年轻官员甚至借着长袖遮掩,那眼睛偷偷瞧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并不在意,她努力做出一副慈眉善目的姿态,和善的道了声免礼。
青禾依规矩谢了恩,走下丹陛,亲自扶过太皇太后的小臂,引着她走上御阶。
太皇太后来的突然,江菱起身后,急急去搬凤椅,殿上百官依规矩站回原位,青禾一脸关切,
“母后近来身子可好些了?一路过来可有吹到风?”
太皇太后安抚性的拍了拍青禾的手,掩下眸底精光,热络道,
“劳皇儿挂心了,一切尚好,一路躲在凤辇里,哪里能吹到风?”
青禾反手握紧太皇太后枯干的手指,眉头微蹙,
“母后的手怎么这么冷?”他声音一厉,“李遇,怎么伺候的?”
跟在太皇太后身后的李遇,闻言‘扑通’一声直直跪了下去,双膝触地,一阵生疼。
早在晨起太皇太后执意要来前殿时,他就知道自己要受皮肉之苦。
五年来太皇太后对皇帝不闻不问,近三年来更是连皇帝请安都不见,只近半月送去些吃食,皇帝也没有过来探望,两人的关系比路人还不如。
太皇太后来勤政殿,谁都知道是来添乱的,他本该拦着。
他也确实拦了,拦了三次,甚至连凤辇都找托词没传,但奈何拦不住呀!
太皇太后不顾劳累,不畏秋寒,硬是从天寿宫走到了勤政殿!
“奴才知罪!”
李遇乖觉,他知道皇帝找借口发作他,是在怪他没拦住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是皇帝生母,孝道大义在那儿,皇帝那太皇太后没办法,只能发作他杀鸡儆猴,他必须受着,连忙下跪告罪。
皇帝咳疾半月,突然病愈,病愈后第一件事,竟然是为了一件小事,在早朝之上,发作一个太监。
这让站在前排的左丞相陆曲有些看不明白,他垂眸站着,等着看皇帝今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朝臣在看热闹,太皇太后却不能看热闹,她抢先开口,“傻孩子,母后老了,哪里能和你比?手凉是老毛病了,怪不着他。”
她松开青禾的手,走向江菱安置的凤椅,目光扫上传令官手里的奏报,
“这蒙城又有什么事儿呀?皇儿读给母后听听!”
太皇太后放弃了母子温情的戏码,直接把话题转到奏报上,青禾原本不好再发作太监,但他不打算就此揭过,他还是要警告太皇太后的越界。
青禾耐心道,“母后心慈,但也不能成为奴才惫懒的理由,奖罚分明下面的人才能尽心做事。李遇是伺候您的老人儿了,更要守规矩,就罚俸三个月吧!”
李遇连忙谢了恩,太皇太后也没在这事上再说话,青禾才转过脸对江菱道,“呈上来!”
江菱下阶,取过奏报,呈给青禾。
皇帝打开奏报,也不隐瞒,大方读出来,“蒙城守将张子仇,忠勇异常,出城迎敌,追击北胡残部三千里,全歼北胡,追回太上皇尸骨,下臣景瑜携玖仟铁甲,接太上皇回朝!”
殿中文武听闻奏报,齐齐下拜,哀声道,“请太皇太后节哀,请陛下节哀!”
太皇太后冰冷的视线,扫过阶下众臣,心道,‘没有一个忠臣,一群乱臣贼子,戟儿死了竟没有一个为其鸣冤,幸好早得到消息,外面那个是假的,一会儿哀家要亲自揭露真相,彻底办到景瑜,让他也尝尝我儿受的苦!’
她愤愤然握紧宽袖下的双拳,连指甲掐入肉中,都无所察觉。
青禾不着痕迹的扫了太皇太后一眼,见她面上一片镇定,眉眼间还有隐隐兴奋之色,心中顿觉不安。
以他对母后的了解,听到皇兄薨逝,绝对不会是这个态度。他觉得什么东西,超出了他的掌控。
这令他非常不安。
青禾定了定心神,启口道,
“皇兄他~到哪儿了?”
传令官再拜过,回道,“回陛下,太上皇灵柩停于玄门外三十里,请陛下示下!”
青禾又悄悄看了母后一眼,在传令官提到‘太上皇灵柩’时,母后眉眼间,不见一丝哀色,青禾可以断定,母后无疑是认定,棺中之尸不是皇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