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康永这一病，班是上不了。周天瑞的意思，让程晓云给程康永办理病退吧。所谓病退，就是指在国企里面，因为疾病不能胜任当前的工作，可向单位申请在家休养不上班，每个月按照规定发放一些生活费，直到正式退休为止。程康永今年52岁，离正式退休还有3年，所以病退也是符合规定要求的。

程晓云和程康永、刘萌丽一商量，大家认为程康永目前的身体状况，还是安心治疗比较好，便一致同意了病退的请求，就由程晓云代笔为程康永写了申请书，并上报厂里，厂里也很快做出了批准。

而程晓云把病退通知书拿给程康永看的时候，程康永反倒是有些伤心。

“想不到在铜管厂干了30多年，竟然是以这种方式离开厂里。”程康永拿着病退通知书，眼里噙满了泪水。

“爸注意身体，你别太激动。”程晓云安慰着程康永。

“晓云，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吗？我从18岁进厂当学徒，跟着师父后面干，到今天已经过去了34年了。34年了啊！要是一个孩子都已经长成中年人了。我在这个厂里奉献了我的青春岁月，我把最好的年华都留在了厂里，现在我就要离开这个厂了，我心底里头堵得慌。”程康永觉着有些难受，想找支烟抽，他左手一摸上衣口袋，发现没有烟，然后他的头一抬，一下子看见对面的程晓云凌冽的眼神直直地盯着他。

“哦，晓云，我不抽烟不抽烟。”程康永这才想起来，自己是一名肺癌患者，已经不可以再吸烟了。

程晓云这才收起了刚才瞪大的双眼，语气缓和的劝道：“爸，我知道，你心里可能有些难受。毕竟从一个曾经生活了34年的地方突然离开了，难免会有不舍和难受。但是，你现在最要紧的是配合医生好好治疗，不要想其他的东西。所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铜管厂的未来还存不存在都是未知数，再说你也不能可一辈子都在厂里，就算你没有生这个病，三年后你正式退休，还是要离开的呀！”

“哎，在厂里工作多少年了，终于要离开了，心里头难受。”程康永有些不好受。

“爸，别难受了，对身体不好。车轱辘向前转，人要向前看，想想笑笑，想想我，想想妈妈，你就会觉得还有很多有意义的事呢。”程晓云用毛巾帮爸爸擦了擦头上的汗，化疗的痛苦加上心中对于因病退养而离开铜管厂的执念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这时，门外“砰砰”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程晓云说道。

“晓云，我们来看看程师傅。”原来是周天瑞和赵金燕一起前来探望程康永，按照厂里的相关规定，本厂职工生病期间，作为工会是必须要进行慰问的。

“周科，赵姐，是你们来了，赶紧坐。”程晓云看见是周天瑞和赵金燕，连忙起身站立，并从病床旁被搬出两张椅子，分别置放在周天瑞和赵金燕的面前。

两人谢过后就落座了，周天瑞是和程康永交谈着，主要询问了一些病因和治疗情况，而赵金燕则是把程晓云悄悄地拉到了医院走廊的僻静处，神神秘秘的说：“晓云，你这段时间没来上班，厂里面发生了很多事。”

程晓云心中一惊，反问道：“该不会是前一阵子说的铜管厂被蜻蜓铜业兼并、重组的事吧？”

赵金燕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说道：“就是这件事，目前蜻蜓铜业相关人员已经进驻了铜管厂，对铜管厂的各类账目开始审计，我估计很快就要开始进行资产重组了。我还有几年就退休了，我也不想折腾了，他们愿意让我干就干，不愿意让我干我就退养回家了。”

“晓云，赵金燕说的没错。马上蜻蜓铜业一来，人事和组织机构也会有重大调整，你们都是我的得力助手，我也就不瞒你们了，目前铜管厂的机构设置，蜻蜓铜业很不满意，他们要按照民营企业的管理模式来进行改变，咱们这个综合科以后估计也不会存在了。对铜管厂的老员工，蜻蜓铜业给出两条路，一条路就是去江西的白云矿业，白云矿业也是蜻蜓铜业的产业，是蜻蜓铜业最大的原材料基地，但是条件比较艰苦，在山沟沟里面；另外一条路就是按照工龄给予补偿，一年工龄补偿1万块钱，买断后就与铜管厂彻底没有关系了，这就跟下岗没有什么区别。”周天瑞这时从病房中闪了出来，看见程晓云和赵金燕在说话，料想到她们也是说着铜管厂被收购的事，所以干脆也就插了话。

“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就去白云矿业，要么就买断工龄下岗。”程晓云嘴里念叨着这句，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

“我这个年龄比较尴尬，超过了35岁，又没到40岁。估计在蜻蜓铜业也不会有什么好的发展了，我准备去上海去投奔老同学，他在科技公司，他一直跟我说让我过去，说未来科技行业还是很有前途的。”周天瑞笑了笑。

“周科也要走吗？”程晓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以为周天瑞这个级别，职位什么的更应该是稳拿稳的，就算是蜻蜓铜业来了，至少应该是保留现在的职位吧。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在厂里久了，我也想换换环境，老是在制造业我也觉得没劲，人挪活树挪死，说不定换一个行业还能有更大的发展。”周天瑞安慰着程晓云，眼前的这个女孩，自己曾经见到她第一面时就喜欢上了她，但就是因为太喜欢，又不敢真实的表达着自己的情感，生怕哪句话没说话，直接伤害到她，只能是暗暗地帮助她，把那一份感情深埋于心底，直到看着眼前的她恋爱、结婚、生子。对于周天瑞来说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情感，复杂的让人无法用任何词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