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阿的问题很显然让少女面有难色，犹豫半晌才小声道：“县太爷不喜声色，我等不敢造次。”

“不喜声色”四个字让纤阿有些惊讶，原本以为主官暴虐，才酿成人间血池，却没想到一路走来，看商业繁荣，治安良好，连妓院都中规中矩，竟然本人甚至不喜声色。听起来完全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

正在疑惑间，就听楼下一阵嘈杂声，还有这官差们刑具枷锁特有的金属撞击声。楼下的丝竹管弦都停了，带头的捕快声音极大，仔细听来说是要拘捕花魁婉兮。

眼前的乐伎们皆吓得瑟瑟发抖伏于地，很快一柔弱的素服女子被官差戴枷拉了出来。只是那枷锁比之寻常格外巨大沉重的样子，一个妙龄女子几乎被压垮了，头发散乱着几乎站不起来，却被两个官差架着，算得上在拖行了。

谛听与纤阿对视一眼，放下银子，一路跟了上去。府衙门前，门可罗雀。按说审理案件，寻常时候都会围满观者，如今却只有他们两个，显得有些尴尬。本以为是不许观看，但见衙役们也并未驱赶，心下觉得奇怪。

只是那花魁此刻在大堂中央，过重的枷锁让她跪着直不起身，只得弯腰伏地，脖颈间早已被磨破，一路走来因为拖行鞋也丢了，腿脚血肉模糊。因此身下已经有不少血迹渗出，在青石板的地上格外刺目。

“如此重刑，这女子难不成是什么危险的连环杀人犯？”纤阿小声道。

谛听摇摇头，此时一官服男子上座，长颈鸟喙、鸢肩豺目，看官服当是平阳令，让人望之生寒。纤阿看的也愣住了，半晌才找回声音，暗中以法术对谛听道：“你瞧这人，眼熟吗？怎么这么像油锅旁边专门往下扔人的那个小鬼。该不会是失散多世的亲兄弟吧。”

谛听凝眸看了一下，有点赞同地点了点头。

惊堂木一拍，两人注意力被拉了回来，堂上平阳令厉声道：“堂下罪妇！可认罪？”

纤阿眨巴眨巴眼睛，她都还没听到陈述罪行，刚抓来的人，认什么罪？

那女子已经奄奄一息，虚弱道：“奴家不知何罪……”

话音还没落，堂上男子怒目圆睁再次拍了惊堂木道：“来人！上拶刑！”

纤阿的眼睛顿时瞪得溜圆，怎么就上刑了，她忍住想开口质问的举动，看向了谛听，似乎在询问他能不能让她冲上去。谛听微微摇摇头。

那刑具比寻常的要粗大两倍，女子本就虚弱，刚上刑便晕过去了，被冷水泼醒，再上刑，如此三番，那女子吐出一口血，便是冷水再泼，也一动不动了。水和着血在地上流开来，染红了地面，仿佛地府血池百个罪人投入后会突涨一次的波潮，肆无忌惮的氤氲，仿佛要吞噬天地。

或许是旁边到底有两个外乡人看着，平阳令终于挥手示意撤下刑具。然后开口道：“三日前，城东陈员外去临春楼喝酒，是你所陪，可有此事？”

“回大人，确是奴家。”那女子挣扎着在血泊中想要支起身子，却动不了，瘫在那里，奄奄一息的回答。

“陈员外回家后，半夜身亡。仵作言其醉酒入睡，呕物窒息而亡。陈员外是你的常客，你明知他身体不适饮酒，却为钱财罔顾人命，该当何罪！”

婉兮突然激动起来，她在血泊里努力爬了两下，而后吐出一口黑血，她抹了一把，趴在地上只有头能动，还是勉力磕了两下道：“大人容禀，那日奴家身上来了癸水加重了原本的风寒，鸨母怕奴家传染客人，本不让出屋。是陈员外威逼，闯入屋内喝酒。奴只是个妓女，身不由己，客人叫喝，不能不喝。”

“满口狡辩！”

“大人，因奴不愿陪酒，还被陈员外打伤头，后脑上伤口未愈，掀开头发便可看到。”婉兮仍然申辩。

“哦？”那县令阴森森地笑了一下：“是吗？来人，给她头发剃光！”

这急转直下的发展看的纤阿呆住了，要不是她突然操控不了这具肉身，简直要冲上去阻拦了。而现下她突然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

差役们很是熟练，抓小鸡一样抓起已经无力反抗，血糊淋剌的女子剃了光头，后脑上裂开渗血的伤口依稀可见。

“既如此，那就饶你死罪。但活罪难赦，念你也受伤，并未接客的份上，就只行开鼻孔之刑。”

还没等纤阿细思此刑，便见差役反手将刚刚剃发的刀对准了那张姣美的面容，将其两鼻孔划来，血流如注，婉兮也彻底昏死过去。

但此时座上县令满意道：“如此使美者不美，以后妓风便绝。她也不会再出来害人了。”言毕他挥手让人将婉兮拖下去，上来两班小厮将地面打扫了，又拖上一对带着沉重枷锁的男女。

两人似乎被锁了许久，嘴唇都干裂了，跪下问安时，嗓子嘶哑的几乎听不清声音。

那县令皱眉道：“张生，你为嫖娼，赊了邻居一两银子，逾期未还，这案情已然分明。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大人，昨日贱内已还，邻居也不告了，还请大人明察。”那男子颤颤巍巍道：“小人不是故意不还的，只是这事借钱，未告知贱内，小人出远门做生意，路上耽搁了，回来晚了。邻人来要，贱内不知，以为他讹诈，邻居误会我赖账。只是一场误会，我昨日刚到家便被拘来，还没来得及解释。现在已经说开了，也还上钱了。”

男子说着又看了一眼身边面色苍白的女子道：“环娘不过是个可怜人，那日恰巧陪了我，与她没有干系的。她自幼被卖到青楼，身家钱财都在鸨母手上，我这一两银子她也得不到的，望老爷明察！”

“放肆！你当这官府是你家厅堂，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惊堂木一响：“来人，把这妓女的衣服给我扒了，上杖刑！”

纤阿原本以为杖刑是打板子，本已觉得离谱，这桩误会千错万错，关这妓女环娘何事？

然而，当她看到杖刑的真面目时，顿时脸色苍白，嘴唇颤抖，饶是她这样地府长大的女神，都无法正视眼前比地狱还酷烈的场景。更何况地狱受刑者皆是罪大恶极之人，而眼前却是个无辜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