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车夫惊愕过后,也只得收起了自己心里头的好奇来,老老实实地候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间,楞是一点儿动静也不敢发出来。他也很好奇这慕云霄平日里要么是待在村子里,要么是在矿场里干活,到底是如何认识这样的一位大人物,但也不敢当着老太爷的面询问出来,只得将满腹的疑惑压住,琢磨着等回村之后再仔仔细细地询问一番。这马车夫是个年轻小伙子,平日里也没少和慕家人走动,一来二去早已经熟悉了,嘴上是个能把门的,但到底是个年轻人,好奇心仍旧是重得很,听得那几句“救命恩人”,几乎是抓心挠肺地将慕云霄兄弟两与这城主府老太爷的故事想了好几个版本出来。从这三言两语之间,这马车夫几乎联想到了那村口说书大爷嘴里头翻来覆去的各种传奇故事来,一个普通农夫无意间救了贵人,就此自己一穷二白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正当这马车夫走神间,周围的那一队巡逻士兵的神色陡然间都严肃了起来,目光齐齐看向了一个方向来,几乎是同时跪伏在地,毕恭毕敬地开口唤道:“城主!”
原先,按照老太爷的身份,这群巡逻卫兵见了他也得行跪拜大礼,只是这刘老太爷的性子耿直又随意,自然而然地让府内上上下下的人都免了这大礼,依照他的想法来看,自己能有如今的身份全是拼搏来的,若是贸然让人跪拜且不是折了寿命,他还想要多活上几年呢。马车夫听得这一声声中气十足的响亮唤声,微微一怔楞,下意识地望了过去,瞧见不远处一个身着正红烫金大袍、约摸四十岁上下的男人走了过来,一双与那老太爷如出一辙的犀利鹰眼透着逼人的气势,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一眼便让人能够猜出他的身份来。这城主大人与老太爷不愧是亲父子,周身的气势都很唬人,不过是那老太爷更为温和内敛些许,而这正当壮年的城主大人则是颇为上位者的风范。只是瞧了一眼,那马车夫恍惚间反应过来,赶忙跪伏下身来,与那些个门卫一同毕恭毕敬地行大礼。作为普通老百姓,要是见了城主大人而不行礼,那可是大不敬啊,他几条命都不够挥霍的!不同于普通的城池,在越城的地界上,这里的城主与当朝的天子相比,其身份地位也并没有差到哪里去,一城之主,手握重兵,是昏庸腐败的当朝最为忌惮又不得不讨好的一位人物。这也是为什么,当朝的流放犯人大多会千里迢迢押运到这里来,几乎是常年且廉价地为当地提供免费的矿工劳动力。慕云霄自然是认得这城主的,也是如同上次一般,不卑不亢地俯下身来,客气地行了一礼,毕竟自己如今尚且还只是个流放犯人罢了。在场之人中,除却大部分跪地不敢言语的众人外,唯一站立着的只有城主父子二人,老太爷颇为嫌弃地出声念叨了一句道:“你这毛病还没改啊?动不动就让别人下跪行礼,也不嫌麻烦得慌。”
言语之间俨然是对自己这儿子的嫌弃,也透露出了父子之间的亲昵来,三言两语间能够看得出来他们父子平日里定然是没有一点儿嫌隙,说话也一点都不客气,也不需要顾忌他人。城主一挥手,示意周围伏地行礼的众人都起身来,他一转头,端肃的面容上露出了颇为无奈的神情来,看向了自己那有几分老顽童心态的亲爹来,道:“爹……这是规矩,动不得,我毕竟是一城之主,规矩总归还是要有的。”
那刘老太爷可是一点儿也听不得这些个大道理,挥一挥手,露出了笑容来,道:“少拿你那点儿破规矩来搪塞你亲爹,越城当年,也是我领着手底下的弟兄打下来的,规矩不规矩的,哎,我也不管你了。你就这一点不像我,古板得很,像你娘!”
城主府的侍卫们似乎是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父子相处的一幕,即便是听得了这些个言语,神色仍旧不变,一个个安安静静地候在一旁,只是比起和刚刚面对老太爷时相比,他们的面容要更显得严肃几分,毕竟城主还是相当讲究规矩尊卑的。父子两人只拌嘴了几句,那城主的目光陡然落在了老太爷侧边的受伤胳膊上,明晃晃的一大片血渍浸泡了一旁的衣袖,尤为醒目。城主也顾不上其他,快步走上前来,担忧地询问了一声:“爹……您这胳膊……”刘老太爷拉住了身侧慕云霄的胳膊,招呼着介绍道:“唉……其他的晚点再说,先谢谢老爷子我的救命恩人,这孩子……慕云霄是吧?要不是他,我可不止是胳膊流血这么简单了。还愣着干嘛,谢谢人家救了你亲爹啊!”
那城主先前是见过慕云霄一面的,自然还记得,听得老爷子的话,也只是平静地瞥过了一眼,微微地点头示意了一声,道:“多谢你救了老爷子一命。”
他刚才走过来时,自然也瞧见了老爷子身旁的慕云霄,只是这城主更为牵挂自己走丢了一下午的爹,而非一个普通外人,因而这会儿才将目光投在了慕云霄的身上来。那城主还试图邀请慕云霄进府,这一趟见面与上次是不同的,因而他的态度也更为客气些许,还未等慕云霄回应,老太爷率先拦住了他,替慕云霄解释了一句:“天色不早了,他还得回家见家里人,明日他们兄弟会到这里来,老爷子我亲自招待,你就忙你的去。”
那城主更为关心自己爹的伤势,因而也没有强留,上前搀扶起了老太爷来,一边朝着身侧的侍从吩咐道:“到别院将大夫都喊到主院来!所有大夫都过来,替老太爷看看伤势!”
“慕云霄这孩子给我抹了药膏,我的伤势好了,不用那么麻烦。”
老太爷无奈地挥了挥乏力的手臂,一边应付着儿子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