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循见她出声，难得将视线落在了她微微发红的脸颊上，眸光微动：“哪一次？”

他们先前无论是在御花园，还是上书房，都见过寥寥数面。

“永世坊。”宁楹嘴角挂着讽刺的笑意：“之前听说永世坊的酒好喝，尤其是浊酒……”

李循原本翘起的嘴角，慢慢抿成了一条直线。

“以前人人都说金樽清酒斗十千，清酒贵又醇香，下官不以为然，只当永世坊浊酒最好喝，如今饮了这桃花酿，才知，以前是下官没见过世面了，浊酒哪里及得上清酒，浊便是浊，清便是清。”

她一直以为自己和李循情比金钱，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可如今发觉驸马和公主琴瑟和鸣，恩爱不移，倒显得曾经的她是个笑话。

她再自认不凡，医术再是高明，再与他青梅竹马，可于他仕途之上，朝野之中，无丝毫助力。

而永平公主，出身高贵，权倾朝野，样子……又想必是不差的。

鸡就是鸡，即便是飞上了枝头，又怎么能和天生的凤凰争辉？

宁楹眼底清明一片，笑得闲凉。

刚要抬手将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

还没等触碰到酒盏，一双大手忽然覆上了酒盏，盖住了。

宁楹疑惑不解之时，便看到李循转头看了过来，双目猩红，十分认真地看着她道：“清酒虽尊——”他说着，抬手将手下的酒盏扬了出去。

“——却在这醉红楼里待客，毫无风骨，自甘下贱！”

“浊酒虽浊，在京城永世坊，哪怕一舀两钱，却招待了无数歇脚的挑夫，进京赶路的学子，平凡而又恩爱的夫妻……”他说着，声音不由得微微发颤：“浊酒并不低贱，人人喝得起，驱赶疲惫，要比这桃花酿金贵得多！是这世上最好喝的酒……”

难得见李循侃侃而谈，宁楹却听到他似乎意有所指。

其实酒都不好喝，无论是浊酒还是清酒，都辣嗓子，什么回甘，醇厚香甜，她品不出来，幼时爹爹拿着筷子沾了一筷子点在她舌头上，却是逗她开心。

既然李循如此说，宁楹懒得跟他争辩：“驸马爷精于此道，那想必还是永世坊的浊酒要好喝一些了。”

她后面的话没说全，可讽刺之意毫不掩饰：既然永世坊的酒如此好喝，你还跑这醉红楼用绘着春宫图的茶盏，喝着桃花酿？

李循面色一寒，径直起身，此时隔壁吱呀吱呀撞墙声，还有咿咿呀呀的欢好声偃旗息鼓。

他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永世坊的酒，不是什么人都配喝的，有的人想喝，今生却永远喝不到了……”

门口忽然传来跪地的声音：“主子。”

李循仿佛一只笑面虎：“事情办完了？”

“是，赌坊的王麻子刚刚走，外面还有赌鬼陈癞子排队……”

“不忙。”李循回身指了指桌子上的酒：“这醉红楼的桃花酿，味道不错，美酒赠佳人，莲儿姑娘今天嗓音清脆婉转，很是动听悦耳，赏她饮一坛。”

他说着，迈步走出了门，反身对宁楹道：“宁少师，李某先行一步，告辞。”

说完，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宁楹奇怪李循的反常，也摇摇头，准备离开，她刚出门，就看到两个壮汉拿着一坛酒，咣当一声踹门而入。

那酒坛并不小，若是这么一坛酒下肚，还不得醉死啊？

宁楹摇头，个人有个人的命，不关她事。

她错身经过，便看到一个身着红肚兜，浑身青紫的女子，被人仰着头，酒坛里的酒如同飞旋瀑布一般，倾泄而出，撒了她满头满脸——

宁楹只觉女子的侧脸看起来有些熟悉，没等细想，便听到一声马鸣！

她忽然想到：坏了，她的马还暂借在人家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