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已是很晚了,月色薄凉,姜寻烟的周遭似乎都浸着一层冰纱月华,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而微微晃荡,似是枝头清梅盛开,冷艳寒香,清远怡人。
她自院门口走来,周身的寒意似是将四周的火意都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片寂静。
其余旁的人似是在看一场很热闹,但看不懂的戏,他们不知道这里为何起火,不知道老夫人为何到来,不知道傅柔儿为什么突然说地上的人是姜寻烟,但傅柔儿知道。
傅柔儿一直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幕后黑手,是运筹帷幄的胜者,但是当傅柔儿看见姜寻烟的那一刻,一切似乎都停滞了。
傅柔儿的耳廓都在嗡嗡的响。
她甚至怀疑她自己的眼睛。
姜寻烟怎么会从外面走过来呢?她的衣裳为什么好好地穿在她身上呢?她的鬓发怎么能一丝不乱呢?她应该像是条人人可骑的母狗一样趴在地上,被所有人讥讽嘲笑,惭愧到投井而亡才对啊!
她怎么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呢?
傅柔儿几乎呆住了,一种“眼看她高楼起,眼看她宾客至,眼看她楼塌了”的感觉绕在她的四周。
傅柔儿愣在原地,怔怔的看着姜寻烟的时候,姜寻烟似也是对院中这一切感到茫然,她那双清凌凌的月牙眼在院内余烬未散的厢房、地上的男女上扫了一圈,最终讶然的问道:“这是怎的了——谁家的姑娘呀?”
这个问题唤回了傅柔儿的些许神志,她的脑子似是被放到了冰缸里冰过,迟钝又麻木的想,是啊,不是姜寻烟,那这个人是谁呢?
傅柔儿踉跄的退后了半步,目光向下看。
这是谁啊?
躺在地上的那个女人格外狼狈,因为傅柔儿恶意的踩踏,并且将她身上覆盖着的锦缎被子踢踹,她的肩上与背上都是青紫,身上没有片缕遮盖,看起来污浊不堪,似是臭水沟里的老鼠一般。
而这时,地上被踩踏了许久的女人终于醒过来了。
她似是也搞不懂自己在什么地方,又遭遇了什么,她只茫然的抬起头来。
所有人都瞧见,那倒在地上的,不着寸缕的女人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圆润娇俏,明媚可爱的脸,表情痛苦的看着在场的所有人。
那张脸——是谢府的二姑娘。
是谢云玉!
似是被毒蛇咬了一口,傅柔儿脚下一软,“砰”的一下坐在了地上——是谢云玉,怎么会是谢云玉呢!怎么能是谢云玉呢!
谢云书通体冰凉,似是在冬日里过河面,却掉进了捕鱼人挖下的冰洞一般,冷水麻痹了他的所有,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直愣愣的看着那张脸——这是他的妹妹。
原处的谢云玉愣了一会儿,缓缓低头,又看向自己,看向四周,似是才意识到自己处在什么境地,随即失控的尖叫出声。
与此同时,老夫人猛地吸了一口气,撕心裂肺的喊出了一声“玉儿”,随后竟是直接向后一仰,倒过去了!
老夫人旁边伺候着的绿夫人被吓的花容失色,叠声喊着“老夫人”,匆忙去扶起地上的人,一时间院子里兵荒马乱。
院中众人千姿百态,唯有一个萧景怀拧着眉,凉凉的扫了一眼姜寻烟。
他想起了姜寻烟当时那一杯未曾饮尽的酒——谢云玉变成如此,与姜寻烟有关吗?
除了萧景怀一个外人以外,场中没有任何一个谢家人能清醒。
当傅柔儿说地上的人是姜寻烟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能理智的思考,但当他们看见地上的人是谢云玉的时候,却全都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毕竟在他们眼里,姜寻烟只是一个外嫁女,贵嫁是她的符号,谢家人在乎的只是姜寻烟的母族势力,却从不在乎姜寻烟本身是死是活,但是谢云玉就不同了,那是他们的骨肉至亲啊!
姜寻烟不过是把那群人在她身上做的事情挪给了谢云玉一样,谢家人便像是要死了一般,都因为谢云玉而被惊得不知如何反应,晕的晕摔的摔,半晌都没有个人说话。
姜寻烟竟是第一个反应过来要给谢云玉披一个外帔的,她匆忙的将自己的衣裳解下来,盖在了谢云玉裸露的身上。
“娘——”姜寻烟用外帔盖住谢云玉之后,第一反应便是抬起头来,看向面色涨红,即将被气昏迷的老夫人,道:“娘!这是谁害了妹妹?快将妹妹带回慕华园中,彻查清楚啊!”
谢老夫人方才都要被这一幕给气晕过去了,却硬是被姜寻烟这一声喊给喊清醒了。
是,她的女儿遭了大难,她要彻查清楚。
她不能让她女儿白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