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柔儿的泼辣胡闹,在他眼里都是可爱的,傅柔儿与旁人争执打闹,他从来只会担心傅柔儿打不打得赢,有没有受委屈,她做错事了,他瞧了就心疼,他的心愿,便是娶她为妻,叫她一生恣意。
可是后来,谢家家道中落,为了能重现光辉,他需要一个强大的妻族,而傅柔儿只是寄养在谢家中的孤女,无权无势,更别提给谢家助力。
所以他娶了姜寻烟。
他对不起傅柔儿。
因此,他想尽办法将傅柔儿娶了回来,但是却不能给她正妻之位,只能给她一个侧室,让她为妾。
傅柔儿有多委屈,他知晓,他也愿意百般补偿傅柔儿。
“柔儿,莫急。”谢云书为傅柔儿掖好被角,低声与她道:“我迟早会让你坐上正妻,我只会与你有孩子。”
傅柔儿背对着他一言不发。
谢云书则站起身来,自己换了衣裳,轻手轻脚的出了厢房内。
他出厢房时正是辰时,天还亮,他未曾耽搁,从甜水园出来后,直入了红梅园。
现下他还需要姜府的势力,所以他要安抚好姜寻烟,他也得借此告诉姜府,他不会“宠妾灭妻”。
——
因为怕傅柔儿瞧见姜寻烟心情不好,所以谢云书选的甜水园距离红梅园极远,走过去要小半个时辰。
夏日天热,行了没几步路,谢云书的鬓线边便汇了一层薄汗,但他声线依旧平稳,入红梅园前,还询问旁边的小厮道:“大少夫人今日如何?”
小厮垂着头,极为小心的回答:“回大少爷的话,大少夫人——不大好,昨日似是在梦中惊魇住了,醒来枯坐了半夜,这半夜倒是没哭。”
自打谢云书纳侧室之后,姜寻烟便一直在哭,主子不顺心,整个红梅园就也跟着不顺心,连路边过去一只猫都是垫着爪子走路的。
谢云书垂下眼睫,眉头微蹙。
他原先选择姜寻烟,便是因为姜寻烟瞧着是个温顺贤惠的,但这几日委实闹得有些厉害,若非是他近日又升了官,姜府怵他的官势,柔儿根本进不了谢家的府门。
他先前喜爱姜寻烟的权势,现在也厌恶姜寻烟的权势。
但进红梅园的门时,他还是压下了所有不满,面上带起了几丝温润的笑意。
他一贯是会做戏的人,就算是想杀人,也会含笑离开,背后下手,从不当面翻脸——这一点,姜寻烟和傅柔儿都没学到。
穿过九曲回廊,踏过青石板,便能瞧见红梅园的厢房,丫鬟在外间站着,见着谢云书来了,俯身行了一个礼,道了一声“见过大少爷”,然后打起珠帘。
谢云书踏入了厢房内。
红梅园到底是正妻所在的地方,比甜水园宽敞数倍,一个厢房也大的很,翠玉流朱绘云鹤的屏风立在一旁,紫檀雕云纹的桌椅摆在侧中,在桌椅旁,坐着一个纤细的女子。
那是个极清冷的姑娘,身穿一身浅淡的雪绸对交领绣并蒂莲的衣裙,肤若凝脂,瞧着是远山青黛色,但偏生唇是极艳的,像是雪上红梅。
清冷出尘,惹人攀折。
她坐在厢房中,连带着厢房都带着几分浅浅的梅香。
正是与谢云书成婚一岁的姜寻烟。
谢云书见了她时,那温润的眉目中是瞧不出来半点不满的,面上还带着几分愧疚,他垂下眼睫,低声道:“寻烟可是睡得不好?怪我,我昨夜当过来陪你的,只是——只是到底是生子之事压在头顶,我不能如此任性妄为。”
他说是“怪我”,但实际上,字字句句说的都是“孩儿”,都是“子嗣”,一刀一刀的往姜寻烟的心上割。
怎么能怪我呢?分明是你不能生啊。
谢云书说完之后,本以为姜寻烟会如同傅柔儿一般又哭又闹,但他等了两息,姜寻烟都未曾开口。
谢云书心中诧异,抬起眼眸来,去看姜寻烟的脸。
他这位小妻子今年不过二九年华,刚及笄就嫁了他,比傅柔儿还小一岁,如同枝头上的花儿一般娇艳,却又如同一捧雪一般清冷,有文气,端庄,淑雅,不似傅柔儿一样被他骄纵,每日胡闹。
若不是他先遇见傅柔儿——姜寻烟本也是极好的。
而这时,姜寻烟终于开了口。
“昨日,妾身母亲来过,教导妾身,不该生妒。”她一开口,声音清寒若泉,每一个字似是都经过推敲,慢慢的落下:“夫君为了子嗣如此烦恼,是为妻之过,夫君抬侧室,是喜事,妾身不该拦着。”
谢云书讶异了一瞬,随即心中略有些开怀。
姜家这几日倒是识趣,姜寻烟也确实大家嫡女,有这等风范,才配做他的正妻。
而这时候,他便听姜寻烟又说:“妾身还为夫君挑了两个侧室,一并纳入甜水园吧,日后也好为夫君开枝散叶。”
说话间,姜寻烟面上浮现出些许愧疚来:“还望她们俩能给夫君生下孩儿。”
谢云书推拒那两个侧室的话到了喉咙口,又吞回去了。
他以“无子”为名纳妾,那就不能拒绝姜寻烟以“绵延子嗣”为名塞来的侧夫人。
而且,在姜氏人眼中,送侧室,也算是一种“示弱”,他不能拒绝,否则会引起姜氏的反抗。
毕竟,他们都不知道,他迎娶傅柔儿,从头到尾都是他爱傅柔儿,而不是为了什么子嗣,他们只以为他纳侧室是要生子。
他只会要和傅柔儿一个人的子嗣,当然,这件事暂时也必须隐瞒下,柔儿还需受一段时间的委屈。
不过,那两个侧室纳回来也只会摆着,他不会碰的,他心里只有柔儿。
柔儿——柔儿一定会理解他的。
“我知道了,但那两个侧室不能住甜水园。”谢云书道:“甜水园太小,住不开,安排旁边两个院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