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叔,庄子上最近忙不?药材长势如何?”李二狗将一杯茶水轻轻放在宋叔的手边。
“还好,这几日才与你婶子锄完草。不然哪有时间回村,至于药材嘛!许是第一年种的缘故,长势喜人。”
一路过来,宋叔确实有点渴,倒也没客气,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便喝了一口。
“也对,几十亩田,皆需您和婶子打理,确实有的忙。相较之下,我在村中倒是显得轻松自在多了。”
李二狗曾去过庄子,放眼望去,好大一片田地,单是远远瞧着,便令人头疼,更别说,每隔十天半月,便要去锄一次草了。
“你在村中看似清闲,实则也颇为辛苦。毕竟家中还养着那么多牲畜,无论严寒酷暑,都要去镇上送货。想要睡个懒觉,那简直就是奢望。
咱俩彼此彼此。谁也不轻松,不过,我倒是觉得如今的日子过得踏实,与寄人篱下的日子相比,不知好了多少倍。”
宋叔对当下的生活十分满意,没有冷言冷语,没有鄙夷轻视,有的只是平平淡淡,柴米油盐,幸福而又温馨。
“那倒是不假,不过,就如您所言,我们虽卖身为奴,但日子却比从前好上许多。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够衣食无忧,不必再为温饱问题而忧心,也无需再为爹娘的偏心而黯然神伤,孩子们也不会再因我不得宠而继续受委屈,被其他堂兄妹另眼相待。
有时细细想来,背井离乡,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若是当初,我们没有赌气离开,也不会来到这芙蓉镇,更不会与老爷相遇,是他救了我的女儿。所以,我从未后悔过,卖身为奴。”
李二狗的想法更为简单,即便继续留在家乡,终其一生也难有出头之日,至多也不过是勉强糊口,更无力供孩子读书了。
来到芙蓉镇后的生活,与在家乡时几乎没啥变化,甚至更为闲适。
唯一不同之处,或许便是那纸卖身契。
在家乡,每日忙忙碌碌,仿佛陀螺一般,不得空闲,却连果腹都费劲,还要看爹娘与其他人的脸色。
正所谓有舍才有得,若未曾签下卖身契,又怎能换来如今的衣食无忧。
虽说签下卖身契,便沦为贱籍,致使后代无法读书入仕,但谁又能断言,读书便能功成名就。
毕竟,他们李家祖祖辈辈皆是那土生土长的庄户人,即便追溯到五代之前,也未曾出过一个读书之人。
又怎能确信儿子只要读书,就必定能金榜题名。
更为重要的是,两个孩子很喜欢竹溪村,这里没有祖母那喋喋不休的谩骂,更没有其他堂兄妹那冷嘲热讽的言语。
也无需因多喝了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就被祖父祖母斥责,甚至被驱逐下桌。
看着其他堂兄妹左手拿着窝窝头,右手喝着菠菜豆腐汤,吃得津津有味。
瑞儿愈发乖巧懂事,帮着大人做完家务,便会去庄稼地头抓蝈蝈。
虽然逮来的十只蝈蝈仅卖出两只,却给予了他更强大的动力,发誓一定要捕一只更为厉害的蝈蝈,如此方能卖个好价钱。
甚至直言不喜欢读书,也从不羡慕村里那些去学堂的孩子。
李二狗深知,他们本就是平凡之人,那就应当坦然接受这份平凡,不奢望过多,反而能活得更加快乐。
可不是嘛!想当初,我们一家三口走投无路,迫不得已才自身出卖,但大壮病得极其严重,来了好几个买家,皆因嫌弃带着个生病的孩子,而不愿选择我们一家三口。
老爷不仅不嫌弃,还请来大夫为我儿子医治,如果没有他,卧病在床的大壮,恐怕早已命丧黄泉了。
所以,我与你一般,打心底里感恩老爷,即便卖身作奴,亦是心甘情愿,此生此世都不会背叛。”
二人于房中,你一言,我一语地唠着家长里短。
厨房里,赵桃花正快速地翻炒着铁锅中的煎蛋。
“娘,哥哥今日抓了一只很大的蝈蝈呢!”
糖糖小姑娘端坐于锅台附近的小凳子上,一边挑着韭菜中的杂草,一边歪着小脑袋,奶声奶气地说道。
“儿子,你果真抓到了大蝈蝈?”听闻小女儿的话,赵桃花手上的动作一顿,目光投向正低头往灶堂里添柴的瑞哥。
只见李瑞点了点头,“嗯!确实抓到一只大蝈蝈,不过,我打算将它与之前抓到的那些蝈蝈放在一起,瞧瞧,究竟谁更厉害,若是它能胜出,必定能卖个好价钱。”
为了抓这只蝈蝈,他可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胳膊都摔破了,虽然火辣辣的疼,但一想到能卖钱,补贴家用,那疼痛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儿子真是太厉害了,娘就等着你赚大钱了。”赵桃花抬手轻轻揉了揉儿子的头,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欣慰。
瑞哥咧开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嗯!到时,儿子给您和妹妹买崭新的衣裳。”
他自幼便知银子的好多,如今一家人总算摆脱了那个偏心的祖父祖母,赚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他的一种执念。
兄妹俩嗅着空气中弥漫的香气,如两只小馋猫一般,忍不住用力吸了吸鼻子。
赵桃花瞧了眼一双儿女,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宋叔,也没啥好菜,还望您不要嫌弃。”
话音未落,宋叔便感慨道:“于庄户人家而言,这几道菜已经很不错了,我和你婶子初到芙蓉镇时,每顿皆是稀粥,连窝窝头都吃不起,只能苦苦支撑一月,直至码头发了工钱,才买了半袋杂粮面,吃到了心心念念的杂粮饼子,如今这日子,真可谓是天壤之别。”
李二狗赶忙附和:“可不是嘛!我们初来乍到,日子也是苦不堪言,闺女生病都无钱看诊,后来更是硬着头皮进了铺子,只为讨口吃食。
便遇见了老爷,他宛如一道光,瞬间驱散了笼罩在我们夫妻心头多日的阴霾……”
时至今日,每每忆起与老爷相逢的情景,他都暗自庆幸,多亏自己放下脸面进了铺子,否则,又怎会有后来的种种。
他们一家四口,不仅有了栖身之所,还有月银可领,这日子可比在家乡种田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宋叔呵呵一笑,“我们同病相怜,皆是苦命之人,幸而遇见老爷,方得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