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他轻轻叹了口气：“嗨！”心里想着“这就是冲动的惩罚和代价。”

可是，他在监狱里问过许多人，谁遇到那种情况，能忍得住不发怒？所有的人都回答“忍不住。”

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命吗？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他对妻子、孩子和家都一百一的好。他不吸烟，酒少量，不赌博，不乱搞女人，还做得一手好菜，在外面赚的钱，都拿回家交给妻子。在他的记忆里，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妻子和家人的事情。

她为什么这样对我？好男人不得好报呀！

他常常这样问自己。

嗨！都过去这么多年，该放下的，就得放下。以后，再不想这些了。

看看监舍里已经熟睡的犯人，他们离出狱的日子还很遥远，“走了，永不再来！”他心里念叨着。

这时，进来一个人，名字叫杨小刚，26岁，因盗窃被判刑3年，也是明天释放。

他也睡不着，上了厕所后，看到张大山还没睡，便过来小声问他：“明天，有人来接你吗？”

张大山摇摇头。

“我有朋友来接，不行的话，你搭我们的车一起进城？”杨小刚想用朋友的车带他一段路。

“不用，谢了！”张大山不想给他增加麻烦，他知道谁家也不喜欢接待劳改犯。

“那咱们在外面见吧，我请你喝酒。”杨小刚平时同张大山的关系不错，张大山是老犯，杨小刚刚入狱时，受到过他的照顾，一直想找机会感谢他。

“看缘分吧，有缘再见面，我们一起喝酒。谁先看见谁，谁请客，咋样？”张大山小声说。

“ok，一言为定！您别瞎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早点儿睡吧，我也回去睡了。”

“嗯，你去吧。”

杨小刚离开了，张大山还是睡不着。他知道杨小刚是干什么的，也知道他出去以后还会接着干，他不想同他扯在一起。弄不好，上了他的贼船就麻烦了。

监舍的夜晚是不熄灯的，他刚进来时很不习惯，顶着灯光常常睡不着，经过十多年的磨砺，已经习惯了这种黑夜长明灯的环境。

监狱的生活同外面自由自在的生活完全不同，任何犯人都必须习惯和适应监狱的生活。可是，即使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谁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待一天！

这就是监狱，一个不得不进来，又不愿意多待一天的地方。

现在，摆在张大山面前最现实的问题是，出去以后怎么办？

监区领导已经提前联系他的家人，却没有联系上。出狱时，不会有人来接他，也不会有人给他送便服，这对于一个犯人来说，是最惨的事了。

犯人是不允许穿囚服出狱的，这是监狱的规定。监区领导给他找了一身新便服，考虑到他出去以后没有人管，监区领导还给足了他路费，而他家离监狱不远，只给了十块钱，并安慰他：“有困难可以找当地政府。”

他心里很明白，“政府”是一个虚幻的名词，找谁？怎么找呢？谁会管一个劳改犯？“出去再说吧，车到山前必有路，自己还不算老，还能干些力所能及的活，总不能活活饿死……”

天快亮了，他还在胡思乱想，在离监谈话时，警官给了他本市几个大型人才市场的地址，让他出去后试一试，也许能找到事做。

他不但是高级厨师，在监狱还学会了使用缝纫机，并且达到熟练工的水平，也许有制衣厂招人呢？除此之外，他还是多面手，啥活都能干。

想到此，他从枕头下面拿出警官写的纸条，把地址都背了下来。他决定出了监狱，哪儿也不去，直奔人才市场，如果有制衣厂招工，最好管吃管住，直接进厂……

孔夫子说：“五十而知天命。”可是，监狱是一个既与世隔绝，又壁垒森严的“城堡”。

住在这里的人，长年累月没有自由、没有接触社会、没有逛过街、没有用过手机、没有用过电脑、没有揣过现金、更没有接触过女人，他不但不知天命，连自己的命运也不知道，对外界更是一无所知。

这是一个漫长难熬的夜晚，天快亮时，他才睡着。同犯叫他起床时，他还在梦中。

第二天，值班的狱领导是郑连清副监狱长，张大山刚入狱时，他还是名普通的干警，巧的是，他是张大山的包组干警。

“包组干警”同中小学里的班主任老师的作用差不多，犯人的任何事情都管。后来，他工作业绩出色提升为监区长。他一直关心教育和帮助张大山。以后，他又提升为副监狱长，仍然对张大山非常关心。

他看到张大山出狱，便从值班室出来同张大山说几句话：“家里有人接你吗？”

“没有。不过，没事，监区给了我十块钱，坐车够了。”张大山见到自己的老领导感到很激动。

郑副监狱长啥也没说，拿出一百块钱塞在张大山的手里，说：“好好找个事做，别再回来，去吧。”

张大山推辞，不要。

郑副监狱长硬塞在他的手里，他拿着钱激动得双手都在发抖，忍不住要流眼泪，赶紧转身向监狱大门走去。

郑副监狱长曾经对他的关心、爱护、教育和帮助，他永远铭记在心。郑副监狱长没有出大门，望着张大山的背影叹道：“嗨，没人管呀！”

多年的工作经验告诉他，出去没人管的犯人回头率很高，他很担心张大山不久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