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我之所以重生,也是因为裴纪安要历劫?”
“是。”
“你和我经历的那些事,说过的承诺,做出的牺牲,都是为了渡劫?”
秦恪似乎极短地停顿了一下,不等李朝歌发现,就继续面无表情地颔首:“是。”
李朝歌用力盯着秦恪,想从他脸上看出玩笑、勉强甚至欺骗。可是他什么表情都没有,那双眼睛冷而空,仿佛高高在上的神佛,太上忘情,慈悲又冷漠地俯视着人间蝼蚁。现在,她就是那个蝼蚁。
李朝歌凝视着他,一字一顿道:“秦恪,我不信。”
她最开始在洛阳见到他的时候,他高寡冷淡,不苟言笑,确实不像一个人。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他会低吟浅笑,会亲吻纵欲,会为她挡去头顶的雪,也会暗搓搓地争风吃醋。他不再完美,但越来越像一个鲜活的人。这些,都是假的吗?
李朝歌眼中光芒逼人,眼底隐隐噙着泪水。秦恪几乎想转过头,可是他最终忍住了,依然直视着李朝歌眼睛,说:“情爱不过虚妄,你就当做了一场梦,如今梦结束了,该醒了。”
李朝歌依然不肯信:“既然是任务,那你为什么要答应和我成亲,为什么要拒绝和离,为什么要救我?”
“历劫需要人间百味,酸甜苦辣,本尊生前未曾成婚,于情之一字缺乏体验,遇到与情相关案件时无法斟夺,故下界感悟。如今本尊心境已提升,功德圆满,自可归位。”秦恪衣袂拂动,身姿慢慢飘到上空,一派衣带当风、宝相庄严,“你与本尊有恩,那些法术,就当本尊赠你的机缘。”
说完后,他就转身,向天边飘去。李朝歌静静看着他飞远,突然开口:“你就只当这是一场任务,从未认真过?”
秦恪背影停住,片刻后,声音冷冷清清传来:“历练而已,本尊从未当真。”
“如果你没有当真,为什么不敢看我?”
秦恪袖子里的手指已经攥得发白,他用力闭住眼,再睁开后,里面不余任何感情。秦恪缓慢转过身,李朝歌看着他的眼睛,终于崩溃。她眼泪倏地落下,却依然倔强地仰着头,不肯露出丝毫怯意:“我就说,我李朝歌何德何能,犯下杀母弑君之罪后,依然能洗牌重来。原来,并非我幸运,而是我妨碍到了天上的星君。前世是神仙历劫,今生也是,我何其荣幸,神仙们历劫,一个个都历到我头上!”
“爱恨皆过眼云烟,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秦恪像一个点化世人的神仙般,声音清缈,“放手吧,早日看开。”
说完这句话,秦恪转身,再不压制速度,飞快往九重天飞去。李朝歌一直忍耐地含着泪,忽然朝他追了两步,高声质问道:“你凭什么肆意摆弄别人的命运?爱一个人有错吗?”
秦恪的身影已经没入云层,李朝歌颓然捂住脸,一阵阵头晕眼花,仿佛打了一场仗,浑身都脱力了。她以为距离那么远,秦恪没听到。其实,秦恪听到了。
萧陵已站在云层上等他,瞧见他过来,问:“道完别了?”
秦恪随意点了下头,平静说:“走吧。”
萧陵见他还是执意,长长叹气:“爱恨嗔痴,皆是孽债。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执着的。”
秦恪没什么可和萧陵说的,他必然不会懂。秦恪不由想起之前,他审判牡丹时,牡丹也曾绝望地冲他大喊:“我只是爱一个人而已,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原来,早在那时,一切就注定了。他不想像牡丹所诅咒的一样,终生爱而不得,一遍遍看所爱之人受轮回之苦,他宁愿那个人是他自己。
希望这一次是真的斩断了李朝歌尘缘,如果她早日飞升,或许,秦恪还能在行刑前最后看她一面。
秦恪面色平静地回到九重天,走入南天门前,他对萧陵说:“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让秦恪用“拜托”这两个字可不容易,萧陵暗叹,道:“同行千年,我不至于连最后一件事都不帮你。说吧,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