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很快暗下来, 帐内火烛通明。
不多时,有请示声从帐外传来,是杨定宗。
“请进。”宋灏将视线从墙上的城防图里抽出来,转身见杨定宗带着文相逢走了进来。
“相逢姑娘?”宋灏微急道:“可是文先生那边出事了?”
文相逢摇摇头,对他施礼:“殿下,相逢是来毛遂自荐的。”
宋灏不解地看向她,又望向杨定宗。
后者脸色显得有几分为难,欲言又止。和相逢对视一眼后,终究还是开口道:“殿下,刺杀秦笠,相逢说她可以一试。”
宋灏一愣,并没有说话。
他甩袍坐下椅子,声音如常:“夜来要下大雪,相逢姑娘早些休息吧。”
“殿下,我会医术,可潜进宰相府。”文相逢观他反应,补充道。
宋灏:“我知你会医术,而且水平极高。”
他抬起眸,盯着文相逢:“但不行。”
“你夫妻二人,文先生已献身前线抵御辽军,本王不能将你也推入险境。”他严肃道。
文相逢见他明确拒绝,并不急躁,只缓缓劝导:“殿下,此刻两军交战,宋烨必定对进出宰相府之人严苛审核,您底下将士皆是舞刀弄枪者,纵使伪装极好,但细微习性动作骗不了人,总会被识出。”
“我是货真价实的大夫,仅此一条,便比他们更合适。”
杨定宗站在文相逢身侧,想劝阻她也不是,想劝说宋灏亦不是,两厢为难之际,只好闭嘴不言。
宋灏依旧不为所动:“杀人与救人不同,你会救人,却不一定能杀人。进去府中,等于白白送了性命。”
文相逢垂下眸,沉吟片刻,转而缓缓道:“秦笠之病,起因是数月前左胸口中的一处刺伤。”
正是那处阿娘长枪刺出的伤口。文相逢想起阿娘,喉间不自觉泛起不被察觉的哽咽,被她迅速掩住。
宋灏和杨定宗抬眸看她,听她不疾不徐道:“那伤虽已有七八分痊愈,但疗伤期间恰值秋冬,寒气入体,留下了病根。”
这是她从鸾女给秦笠开的那封药方获知的信息。
“体寒不致命,可慢慢调理,却因其后长久饮食钧兰草,致寒气郁结于体,逐渐侵蚀脾胃五脏,已至病入膏肓。”
杨定宗疑惑:“相逢,可据我所知,钧兰草属阳性药草,本是治疗寒气的最佳药品,如何会致寒气郁结?”
“寻常地方的钧兰草确属阳性,但汴京城附近的钧兰草却有些不同。因地理气候原因,当季新摘的钧兰草有很强的寒性,需陈置一年才可慢慢驱寒。新摘的钧兰草若陈置时间不够,加之配水泡茶每日饮用,则湿寒交杂,寒气成倍。”
“你怎知?”宋灏问。
文相逢道:“这是我前几年在京城御南街一家馄饨铺做工时,去野外采摘获知的。”
“相逢姑娘。”宋灏道:“我是问,你怎知,秦笠每日饮食了钧兰草,还是当季新摘陈置时间不够的一批?更甚者,知道他是泡茶饮用的。”
文相逢看向他,眸中波澜不惊:“因为这批药草,和饮用方式,是我推荐给他府中之人的。”
此话一出,宋灏和杨定宗皆怔住。
“钧兰草寒气入了本就有体寒的老者体内,长期如此,可以致命。”文相逢道。
“相逢姑娘……你……”杨定宗颇有些吃惊地看着相逢:“秦笠这病少说也有数个月了,你是早在数月前便……”
他认识她也有两年多了,却不知她布局的心思竟缜密于此。
文相逢颤了颤睫毛,有些不甘心:“但重病不致死,有太医调理,他少说也能再多活一年半载。”
文相逢看向宋灏和杨定宗:“唯有刺杀。”
宋灏盯着她,隐忍着没有从椅子上唰地站起来去握她的手,他听得十分激动,但极力掩饰了自己的兴奋和对她的赏识。
“纵使你去……”杨定宗有些犹豫:“以一个平民医女的身份,也不一定能被选上。”
文相逢默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