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李厂长再一次默默回想了自己的前半生，他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可能只能在这种回忆与悔恨中了此残生，可天无绝人之路，有人还了解他的价值，愿意从深渊中搭救他一把，这个人就是肖卫国，一个他从来没有想到的人。

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外面的嘈杂声，睁眼往窗外看去，天还亮着，走到窗前打开窗户李谨言才发现外面的太阳刚刚升起，原来不知不觉间他竟然躺在床上睡了那么久。

从桌上拿起关尽忠昨晚让人送过来的脸盆，里面澡套，毛巾，牙刷，香皂，牙膏都有，洗头膏也有一小盒，洗衣粉一大袋，肥皂两块，还有一大一小两个搪瓷杯，大点的是用来喝水的，小点的那个是用来刷牙的。

翻开毛巾往下面看还有一个塑料袋，里面竟然是两套新的内衣裤，地上还放着一个全新的铁皮暖水壶，回收公司和其他所有国有企业一样，基本待遇还是相当不错的。

出的门来，李谨言提着暖水瓶跟在一些端着脸盆的年生人身后往前走，他的目的地是水房，许多年轻人都喜欢在水房里洗漱。

水房还分热水房和冷水房，热水房处有两排水龙，全天24小时供应热水，冷水房则要大很多，里面密密麻麻都是水龙头，许多工人直接就打了水在水房里洗漱，有的人则选择打了水回宿舍洗，不过不管怎么选择都没问题，因为每一栋宿舍楼的每一层都有一个同样配置的水房。

年轻人有很多，许多人都在互相聊天，水房里的流水声洗漱声也足够吵闹，但水房里的秩序却没有丝毫混乱的感觉。

所有人都在很自觉的排队，冷水房中每一排水龙头最靠近走廊的两个水龙头也始终没人过去洗漱，这两个水龙头是专门留给接水的人用的，其他打算留下来洗漱的人也都在排队。

有了空位轮到自己就去洗漱，没轮到就继续排队聊天，水龙头足够多，年轻人们洗漱也快，一个人的洗漱时间平均也就两分钟左右而已，简直堪称神速。的

热水房里打水的人不多，李谨言先去打了一壶热水，又端起盆去排队打凉水洗漱。

可就在队伍即将排到他的时候，他忽然从窗外看到了路边竖着几个指示牌。

其中一个指示牌上明晃晃的写着澡堂两个大字，李谨言不由指着路牌问旁边一起排队的青年道：

“同志，打扰您一下，那边指示的澡堂现在开门吗，离咱们住这栋楼远不远啊？”

那人看了一下李谨言道：“您新来的？二澡堂离咱们这栋楼最近，您出了门再往后面走一栋楼就看到了，澡堂上午九点开门，晚上十点关门，现在去也是白去。”

“咱们公司食堂饭票怎么领？我昨天刚来，还不知道怎么去领饭票。”

李谨言身后另一个工人插嘴说道：“咱们公司没有饭票，打饭要自己花钱，钱也不多，一份素菜五分钱，肉菜一毛钱，馒头一分钱一个，米饭三分钱一份，大肉包子两分钱一个，鸡蛋汤和粥都免费，想吃什么可以随便排队去打。”

要知道轧钢厂的饭票也是需要用钱换的，而且他们轧钢厂的饭已经比市面上便宜了好几倍，但以前吃一顿很普通的中午饭依旧需要三到五毛钱，现在工资在涨，物价也在涨，所以食堂的饭肯定不会再像以前那么便宜。

李谨言好奇道：“公司的饭怎么会这么便宜？做的不好吗？”

“便宜？以前我们吃饭根本不要钱，后来有人觉得白来的东西不珍惜，总浪费，好好的菜说倒就倒，富总和肖总看到后气坏了，于是就开始收费，自从收费后再也没人浪费了。”

“就是，那些人就是贱的难受，免费给他们就随便扔，连累了大家一起花钱买饭后他们反而不舍得浪费了。”

许多人都点头，旁边又有一个人加入聊天对李谨言说道：

“咱们公司伙食好着呢，红烧肉，回锅肉，土豆鸡块每天都有，隔三差五还会做胡萝卜炖牛肉和孜然羊肉，素菜得看季节，不过萝卜，豆芽，土豆，粉条，白菜，这些一年四季都有。

以前大家刚来都逮着肉菜猛吃，后来肉菜吃多了，现在大家又排队去打凉拌菜，特别是有一道素菜叫“凉拌绿化带”，肖总亲自起的名字，说是这名字听着就有点维生素上头。

这玩意以前都没人拿正眼瞧，现在人们肉吃的有点顶，为了解腻吃这玩意跟老牛吃嫩草一样。”

又有人加入进来道：“哎，三虎，老牛吃嫩草可不是这么用的。”

“什么意思，不这么用还能怎么用？”

“人家老牛吃嫩草说的是老头子睡了小媳妇，可不是让你用来形容怎么啃绿化带的。”

“老头子睡小媳妇？谁啊这么臭不要脸？告诉我我带几个兄弟去捶他一顿。”

“形容词，就是说这个意思，没说特定的人。”

这楼让他们歪的，瞬间让李谨言想起了秀芳同志，不过李大厂长怕挨锤不敢声张，连忙有些红着脸说道：

“谢谢你们，我先去吃早饭，待会等澡堂开门去洗澡，回见。”

李谨言要走，那个叫三虎的却突然问道：“哎！你是从哪个部队退下来的？”

刚转身的李谨言一愣，回头看到刚才聊天的所有人都看他，迟疑了一下他回道：

“不好意思，我不是从部队退下来的，我是从厂里转过来的，轧钢厂。”

“奥，我还以为你是个刚退下来的首长呢，那你走吧，咱们住的近，你有事可以找我们帮忙。”

早听说过肖卫国的公司里几乎都是退伍兵，他们很少从地方上招人，没想到初次与普通职工见面后却没有遇到想象中的排挤，李谨言从这些年轻人眼中看到的反而更多的是好奇的神色，或许他们很少见到从部队以外的地方来上班的人，所以才会对非部队退下来的人员感到好奇。

李谨言先去食堂吃了早餐，回收公司的食堂果然如同刚才那几个员工说的一样财大气粗，一个鸡蛋五分钱，一张饼或两根油条也五分钱，小咸菜不要钱，粥也不要钱，只花了一毛钱，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的李大厂长终于解决了早饭。

吃饱后看着熙熙攘攘的工人们李谨言心底却突然生出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这种感觉来的是如此的迅猛强烈，让他忍不住泪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