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穷尽自己所有的耐心,苏青一直藏匿踪迹直至天明。他一直按兵不动,也不见尹千仇有何异象,想来是对方自觉成竹在胸,以为不必用上“急行军”,趁夜悄悄接近那个神秘的皇陵。
虽然趁虚而入可以占得先机,但是执行这样的命令必须要有高度的组织与纪律性。很显然,尹千仇的部下都是些贼心未泯的浪人,所以他们并不具备实施偷袭的条件。
于是,苏青便回到自己易装时的巷角,换回那身渔夫的行头,拿着已经腌臭的几条鱼上街走了几回。最后,发现没有新的动静,便拖着疲惫的身体买来酒食,坐在位于东城驿馆附近的茶寮里以逸待劳。
借着酒劲,他半梦半醒着寐了一段时间。直到耳边的嘈杂声至盛,他才睁眼瞧了瞧驿馆那边的动静。
只见尹千仇带着雷横道人,以及他手下的太平道小厮数十人已经出门上路。其中,在行伍的最后面还落下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们使绳子捆着自己抢来的良家妇女的双手而后牵着走,招摇过市、为虎作伥,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着自己的强权。
这样颇为直接的施压方式虽不能服人心,但确实能当即对大部分人造成一定威慑,更何况领头的人尽皆冠冕堂皇,都是名副其实的官爷和道爷。
无数经过那个行伍的乡里百姓主动让了道,卑躬屈膝,眼睁睁地看着那位落在后面的姑娘像牲畜一样被绳子踉踉跄跄地牵着走。更有好事者,以为这是落网的犯人,捡起路旁的石子烂菜便往对方脸上扔去。
苏青隔街望去,确认了多次才敢认定那位姑娘就是先前对自己百般嘲讽、傲气凛人的鄂霏英。此时的她业已是神情恍惚、遍体鳞伤。走路时还赤着脚,踩着满是尖砾与石子的沙地,但是从她的表情上却看不见丝毫痛苦。
鄂霏英只是微垂着头颅,默默地接受着旁人的嗤笑与唾骂。
看着前往皇陵的行伍渐渐离去,苏青自知不能跟得太紧,便支着头使劲想着法子。
突然,苏青从旁瞥见一个乞丐,那是一个极其瘦骨嶙峋且满面皱纹的男子。明显不合身的粗布衣裳,既破烂又宽松,把他半个丑陋的身体都裸露了出来。
那乞丐眼睛一直盯着苏青桌前吃剩的美酒和烤肉,垂涎欲滴。苏青便顺其心意,拿上东西便过去问候道:“兄弟,饿坏了吧?”
“嗯……嗯。”乞丐一把夺过酒肉,立马吞咽起来。
“兄弟可知道,那些道爷是要去做甚?”
“看上去……像、像是要去盗墓!”乞丐话音刚落,便把那半个鸡膀子吃得只剩骨架了,“昨天晚上,他们见人就抓来问话,幸好我逃得快!”
“我这里有一吊钱,想拜托兄弟你做一件事情……”苏青掏出银两,又问道:“不知兄弟名讳?”
“叫……叫我小安子就好!”小安子两眼瞪着对方,受宠若惊,回道:“要我做什……什么事?杀人放火我可不干……”
“我要你跟着那群道士,直到没办法再跟之后,回到这茶寮旁等我,届时,我再赠你几两银子!”
小安子听罢,喜出望外,连连点头答应。随后他带上没喝完的酒,赤着黑脚便跟了上去。
苏青目送他走远后,终于是松了口气,然后才看着太阳算时间,慢慢往河边营地走。
又过少时,黄昏将至。营地内早已备好行李的湘楚楚等人,业已在进行临走前的告别。
湘楚楚看着日落的方向,愁眉紧蹙,几乎是走一步便回一次头,直到上了马车之后,也是依依不舍地看着道别的人们。
目送那辆载着湘楚楚、紫钗,以及陶勿用的马车远去,赵小妹等人起初并不知晓为何气氛会如此浓重。直到苏青忽然从某个方向窜了出来,告诉众人他与湘氏的约定,赵小妹等人适才幡然醒悟。
“既然有此约定,为何还要故意等待日落才出现呢?”赵小妹不禁问道。
“跟着我,他们迟早都要死于非命,这是报应。”苏青略显消沉地倚在树干前,语气中颇为冷静地回道:“倒是你们两兄妹,为何还要留在这里,不如就此返回沧州修整一番,然后再雇佣新的车队一同上路去往北镇?”
赵括答道:“我们刚从大牢里出来,生怕让人记下了画像,到时弄得满城风雨,只会更加麻烦。再说,若是真要走,可我们的行李还在这里,怎么能弃置不管?”
“说到底,还是舍不得白兄他们吧?”苏青窃笑着,斜睨看赵小妹一眼,又道:“现在尹千仇和那些太平道人都离开了陵城,你们若是有重要的东西留在那里,便趁现在回去拿。”
“真的?奴家的花还在那儿!”一旁的阿鹃忽然放声道:“赵括,你会陪我回去的吧?”
“到底是花重要还是你的小命重要?”赵括如此反驳着,又向苏青问道:“话说苏公子,此次回来,怕不只是为的向我们通报消息吧?”
“确实,在下是回来求助的。”苏青谈罢,两位公子的话语便让阿鹃胡乱的作为所打断。
“赵括,若不是梦蝶姐姐所赠毒花种子的帮助,奴家现在早便让人折磨侮辱得不省人事了!”阿鹃一洗昨夜的颓态,看上去身体业已恢复如常,扯尖桑子便说道:“你们瞧,那些将奴家的双手反绑起来,二话不说便扑到我怀里,幸好怀中的暗袋里藏着些花粉,一连迷昏两个人,让他们再不敢轻易靠近我!最后,他们只好锁着我,不给吃喝,企图让奴家半死不活的时候再图谋不轨……”
小妹闻后,心有所感,便也在旁劝说赵括,谁知赵括这次倒也不再独断专横,看上去满是愧意,只得默默点头同意了此事。
而后,赵括又问苏青道:“不知我们三人,能怎样帮得上苏兄的忙?”
“赵兄,营地里有一把弓箭,若是阁下略通弓术,不知可否随我一同前去皇陵营救白兄和鄂姑娘他们。趁着夜色,我们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占尽天时地利!”
“弓术可是‘君子六艺’之一,我怎能不通?”赵括说罢,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妹子,又道:“只是为了她们两位的安危,让在下实在不敢再随意妄为了……”
阿鹃旋即揽着小妹,用着最稚嫩的声音摆着最大的架子,回道:“你是不是太小看人啦!奴家再怎么说,也算是有一技之长足以防身,保护你妹妹,岂不手到擒来?”
“那你们答应我,找到我们那辆马车后便回到此地不再乱走?”
赵小妹连同阿鹃一起点着头,随后又相觑笑了笑,阿鹃便从怀里掏出几个装有毒花粉的灰布小袋子,分别交予面前的两位公子,讲道:“若是遇上合围之势,此物可解重围!”
四人相约定整装待发,映着落日的余晖砥砺前行,一同迎接最后的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