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春喜留在府里,小姑娘红着眼巴巴地扯着默言的衣袖哀哀哭:“姑娘不要奴婢了么?”
春喜是自小伴着一起长大的,名为主仆,情同姐妹,若是正常出嫁,定会带上,可此去忠义侯府,前途黑暗,自己都不知命运几何,何必让她跟着受罪?
忠义侯府桦院书房外,二十多岁风韵美妇手挽食盒正欲拾阶而上,却被身才高大劲装护卫拦住:“爷在公干,蓉娘可有事?”
名唤蓉娘的美妇含笑敛身一礼:“妾身亲手炖的参汤送给爷。”
护卫:“不用了,爷用过午膳,蓉娘请回。”
蓉娘脸一沉:“长福,妾如今是华院的小夫人,服侍爷乃妾份内之事,许不许进去,容不得你来置喙。”
长福面无表情,既不争辩,也不让开。
有他这个拦门神,蓉娘进去不得,愤愤跺脚:“别忘了自个的身份,与爷情份再深,也只是个奴才,将来有一日……”
“将来有一日如何?莫非爷还会将你扶正不成?”另一名身材高瘦的青年自外而来,笑容可鞠,言语却不客气。
蓉娘尴尬的脸一红,娇声道:“长顺兄弟,妾没别的意思,只是心疼爷日夜辛苦操劳。”一面说一面拿帕子拭眼角:“阿辛死得惨,妾知爷劳心费力为我儿讨公道,炖点参汤聊表谢意。”
长顺接过食盒:“好,你的心意我这就让爷知晓,且回吧。”
蓉娘无奈,跨过这道门槛,里面就是那个伟岸的男子,可平平无奇不过尺余高的乌木门槛,凭她费尽心机,一次也没迈进过。
见她走远,长顺将食盒递给长福:“送给桂妈妈吧。”
长福提着食盒去了,长顺这才进去。
书房里,阔肩窄腰,健壮高大的男子正蹙眉查看一张舆图,长顺抬手一礼:“爷,顾二姑娘求见。”
男人仿若未闻,继续看着图纸。
长顺为他添上茶,侍立一旁。
“你说何人?”男人声音低沉醇厚。
“顾家二姑娘。”
男人终于抬起头,这是一张略显粗犷又棱角分明的脸,浓烈的眉,星眸如炬,高挺的鼻梁,微厚有型的唇微抿时显出几分刚毅霸道。
“她来做什么?”男人语气不佳,唇角噙着冷讥:“求情?”
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忠义侯府外,进去通报的下人说,秦承颂没空,让她且等着,默言只好在寒风里老实站着,也不敢去背避处躲,万一人来了见不着,惹怒他怎么办?
这一站,就是一个时辰,手脚冻木了,唇成了乌色。
好不容易侯府厚厚的黑漆木门打开,高大魁梧的男人披着墨色云纹暗花鎏金边大氅,生得英挺伟岸,眉眼凌利冷然,目不斜视大步流星走来。
本就冻得瑟瑟发抖的顾默言在看见他的一瞬心脏也像被冻住,紧张得忘了呼吸,明丽的大眼凝上一层水雾,本能的想躲,又逼自己站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男人一步步走近。
男人却象没看见她,径直走向默言身后,那里站着一匹毛发通体乌黑油亮的高大骏马。
感觉他带起一阵风自身边卷过,撞得默言身形不稳,回头就见男人身姿矫健地跨上骏马手持缰绳就要策马而去。
“秦将军——”
默言来不得及想,一把拽住缰绳。
女孩儿纤弱娇柔,个子堪堪高过马背,广袖滑落露出白生生如玉的小臂,小手冻得发青,明丽的大眼里明明蕴着怯懦,却倔犟地拽着缰绳不肯松开,声音娇糯细软,透着急切。
秦承颂眼中浮出一丝不奈,冷喝:“松开!”
“将军用血腥手段恐吓家姐,不就是让我来见你吗?如今我来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求将军慈悲,放过我侄儿。”默言强忍惧意,急切道。
秦承颂冷哼一声,满脸讥讽:“顾二姑娘也太瞧得起自己了,真当自个儿是九天仙女下凡,我秦某人为见你一面茶饭不思用尽手段?就算你顾家衰败无钱购置铜镜,陈家也该有吧,再不行,端盆水自照,如你这等品性货色怡春楼一抓一大把,爷想要什么样的没有?”
竟将她比作妓子来羞辱!默言又羞又怒,泪水一下子涌上眼眶,她深吸一口气强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大声道:“我曾对不住将军,但婚姻之事,本就讲究个你情我愿,当年之事,将军只是伤了面子,而我因一时想岔,弄得身败名裂家破人亡,再大的过错,这些惩罚也该抵消了,将军为何还揪着前事不放?”
牙尖嘴利!秦承颂横了默言一眼,手一抖扯过缰绳,策马而行。
“将军如此欺软怕硬,就不怕陛下后悔看错了你吗?”眼看着马儿飞弛,默言愤怒又失望,对着那英挺的背影大喊。
一口冷风灌进肚里,似把五脏六脏都冰冻起来,默言又冷又怕,失望又惶恐,恨自己为何不忍一忍,软言求饶,为何一见他怒气就抑都抑不住,原身对于这个男人渗入骨髓的惧意让她很烦躁,她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的情绪。
她是来救景乾的,哪知三两句话就把秦承颂给气走了,他会不会一怒之下,更加伤害景乾啊。
风越来越大,天空黑阵阵的象要下雨,回去吗?没救回景乾,陈家哪还会让她容身?也没脸回!
无助地靠着侯府门前大石狮子抱膝蹲下,雨应景似的下了起来,又急又密,砸得人睁不开眼,不到片刻便浑身湿透,冻得她牙齿直打颤,紧咬牙关强撑着,只是这身子弱得很,不知能撑多久。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默言木木地抬头,雨幕中,高大威猛的男人翻身下马一把拽住她往石阶上拖。
默言麻木的双脚在石阶上刮蹭,鞋都掉了,白祙渗血。
秦承颂将她扔在檐前地上,怒道:“什么叫欺软怕硬,你说清楚!”
“将军为皇上推新政扫路障,硬茬不敢碰,只欺负家世不显的陈家,不是欺软怕硬又是什么?”默言牙关打颤,拢了拢湿透的棉披,虚弱地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