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动作充满了威胁之意,可后背却已完全被冷汗打湿,就连眼角都不断地抽搐起来,仿佛正被人以刀顶住胸口。
“你究竟想问什么呢,罗尔船长?”卡里尔轻声问道。“道德困境?程序正义与结果正义之间持续不休的辩论?当一个人手握足够的力量时,是否应该为其他人做些什么?”
“你过去或许曾考虑过这些问题,但我想,它们应该都不是你来到这里找我时心中最想问的那个问题,它还卡在你的喉咙里呢。”
他缓缓踏前一步,凝视着罗尔的双眼,将那问题缓缓吐露。
“你想问:你知道了吗?”
他微微一笑,伸手拍拍罗尔的肩膀,忽然将话题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我们来谈另一笔生意吧,怎么样?如你所见,我买了五个标准单位的淡水要在努凯里亚上售卖,这意味着我得跑遍它的每一个角落,而我在本地几乎没有认识的人。”
“请你试想一下,一个初来乍到的商人,要怎么才能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打开一片天?为此我才雇佣了那兄弟二人,他们虽然同样不熟悉努凯里亚,但好歹有些军队方面的关系,可以让我找到一条路。”
“当然,可能还会拜托他们做些别的活,比如出面与旅店的老板、出租驮马的商人打交道之类的事毕竟,我的这位保镖实在是不善言辞。”
商人诚恳地做了个手势,指向身后的改造机仆。后者仍然站在角落里,身形庞大,如一座在黑暗中崎岖起伏的山脉。
它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里正有一场关于它的交谈正在发生,双眼仍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仿佛那拼接合成的金属板上有着接受改造前的记忆。
“不过呢,我毕竟只是个小商人,因此我负担不起那些更大的船”
罗尔勉强保持了冷静,他抬手抹去遍布额头的冷汗,沙哑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包下黑雀号一个月,让它在船坞内等我,直到我做完生意。”商人问。“如何?等我回来,我就会将答案告诉你。”
罗尔沉默半响,话锋却忽然一转,问了一个非常现实,也非常诚实的问题。
“误工费怎么算?”
——
伊斯坎达尔·卡杨后退了几步,对一个满面泪痕的女人点了点头。
“最多三天,他就会好起来。”他语带警告地对女人说。“但是,你要记住一件事,你丈夫之所以没像其他人一样被撕成碎片,仅仅只是因为他运气好而已。”
“所以,你最好告诉他转行干别的事像其他人一样,做个向导,带人去沙漠里那些还算安全的地方逛一逛。最近几年努凯里亚的观光客一直很多,这是个很有前途的行业,至少比他现在干的事情要好,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
女人连连点头,却还是忍不住抽泣起来。
她被太阳与劳作仔细摧残过后的皮肤在泪水的作用下显得愈发苍老,她的丈夫也同样如此。
那名为隆罗尔的男人明明才二十出头,看上去却已有四十来岁般的年纪,紧闭的眼角满是皱纹,鬓角已生白发。
他从事的是一门古老的行业——猎人,专门猎杀红兽的猎人。
何谓红兽?好吧,这就要追溯到努凯里亚还是由高骑兵们统治的蛮荒年代了。简而言之,红兽是一种实验室生物,是基因改造和不停地配种选育出来的怪物。
高骑兵们满怀热情地设计了它们,然后马上把它们扔进了角斗场里,与被抓来的奴隶们战斗他们灭亡之后,大量的红兽被放归山林,时至今日,它们已演化出了多个亚种。
比如北方山林中的那些,有着更长的爪子与变了颜色的皮毛。又比如隆罗尔所居住的这片沙漠中的红兽们,它们体型较小,移动迅速,却仍然是非常危险的怪物。
在通常情况下,红兽不会与人类有交际,它们已经与各自的栖息地建立了良好的循环关系,而这并不妨碍求财的人们主动前去找寻它们。
可惜,他们半个子也拿不到,能得到的东西只有死亡。卡杨如此想道,双眉仍然紧皱。
他从腰间布袋中掏出一大把药草递给了女人,又细心交代了一番它们的用法,然后便推门离去,对女人递来的帝国币视若无物。他戴着兜帽,走在这小小的村落里,每个村民都对他致以问候
在他们眼中,卡杨是个性情古怪、身材高大却非常有能耐的医生。他离群索居在村落北方的一片岩石上,每个月都会来村里一趟,购买生活物资。
当然,这只是他想让他们看到的而已。
障眼法罢了,就算不用灵能,伊斯坎达尔·卡杨也有非常多的办法达成他的目的。
他离开村子,赤脚踩在滚烫的沙子上,头顶烈日,朝着如今暂息之地缓缓前行,右手提着一个布袋,里面装满了水与食物——以阿斯塔特的体质来说,就算他真的要进食,这些物资只能算杯水车薪。
但是,对于一个正处于青春年华,且身体健康、强壮的年轻人来说,这些食物可就是必需之物了。
卡杨像是散步一样回到那片岩石之间,它们瘦骨嶙峋地站在荒芜的黄沙里,每当风吹过,就发出呜呜的回响。
岩石的最深处有一座沙砖房,被某种力量塑造而起。此刻,它的门正大开着,一个年轻的女人正抱着手靠在门边。
她的名字是卢ls林,是一个训练有素的灵能者。
“给,你的补给。”
卡杨将布袋递给她,卢拉以双手接过,扛在了肩上,看不出半点吃力。她点点头,转身便扛着这袋物资进去了,却又很快便走了出来。那布袋已经消失无踪,多出之物乃是一块黑色的数据板,厚重且巨大。
卡杨叹着气伸手接过它,顺手拉过一把被摆放在门边的椅子,径直坐下,随后问道:“他打了几次?”
“十次。”卢ls林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您没在预定时间向他回话,因此——”
“——他就打了整整十次?”卡杨挑起眉。“五分钟一次,是吗?好吧,锲而不舍,相当符合我对战犬们的固有认知。”
灵能者为这句话而皱了皱眉,卡杨头也不抬地将这个小动作完全捕捉,手却一点不慢,直接解锁了数据板,给那位一直在呼叫他的战争猎犬战团现任智库馆长回拨了通讯。
仅数秒过后,对方便立刻接起。
“下午好啊,埃斯佩尔兄弟。”卡杨用一种惬意又舒适的语气发出问候。“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我在等待您给我回话。”智库馆长生硬地说。“您还记得吗?今日是我们每周必行一次的会议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