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灯下,秦梅将食盒里精心准备的小食摆了出来,动作温柔。
赵云曦淡淡地嗯了声。
擢选考的内容无外非是学子对于政见民事的看法,这些她在掌权之时就已然透彻于心。
不是什么难事。
“其实考不过也没什么的。”秦梅看向她,面带笑意。
这话让赵云曦一愣。
“这些年你女扮男装,吃了不少苦,娘不希望你有太大的负担,不管怎样,娘永远都会爱你。”
妇人轻轻摸了摸赵云曦的脑袋,一片慈爱显而易见。
赵云曦如鲠在喉。
她从小养尊处优,性子养得跋扈,不受人待见,更不受自己母后喜欢。
但只有她明白,这是她向外人所示的一层盔甲。
她父皇死的时候,她只有十三岁,从那时起她就挑起大梁,扶持幼弟。
她没法像幼弟一般无忧无虑的在母后怀里撒娇,她得装成大人模样应对朝臣尖酸刻薄的抨击。
可赵羲与她截然不同。
赵羲的屋子不大,但从温馨的陈设摆件和秦梅对她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她是被精心爱护着长大的。
想到这,赵云曦心底闪过一丝艳羡,但更多的,是同情眼前的秦梅。
她大抵永远都不能知道,她最爱的女儿已经殒命,现在坐在她面前的,只是昔日人人喊打的罪臣公主。
一点酸涩涌上了鼻头,或许是惺惺相惜,赵云曦握住了秦梅的手,“娘,我一定会通过擢选,承袭爵位。”
过去她是女儿身,纵然一身本领,还是遭人编排非议。
今朝她借赵羲的男儿身份重活,世人不容她握的权柄,这一回她说什么也得攥得死死的——
艳阳高照,垄长的马车队列从玄武门排到了长街口。
赵云曦检查好装束,确认自己没露出女子身份的破绽才下马车。
“世子,好多人啊。”木兰虽是女婢,但世家子弟惯来金贵,身边由女子侍奉者不在少数,赵云曦便也不显得突兀了。
她扫过人头攒动的长队,参加擢选的世家子弟不说一千也有几百,但真正能入选者却连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今日只怕是场恶战。
擢选的考题通常是由皇帝亲定,但赵恪善自幼就不喜理政,这些年都是赵云曦亲自掌管和处理朝中要务,也出过几次考题。
如今她人走灯灭,接管擢选一事的人当会落到她三叔,也就是桓王赵义身上。
学子入殿,她告别木兰,由宫人指引坐了下来。
殿前考官是翰林院大学士李忠,过去赵云曦在萧皓月手下念书时,也见过这人几回。
李忠此人规矩严明,眼里揉不得沙子,最关键的,他同萧皓月交好,她有几次逃课被发现,都是由李忠打的手板。
赵云曦从宫人手里接过考卷,看到题目时,险些当堂笑出来。
整张卷子只有一道题——请学子着笔,论长公主赵氏云曦。
世人皆知,长公主通敌叛国、妄图谋权篡位,死了之后就连丧事都没有大办,尸体更没有入皇陵。
但皇帝却是由她一手扶持大的,且从政多年来为国摆平了不少祸事,并非无功。
显然,这道题是在为难学子。
赵义伪善谨慎,这考题却大胆,赵云曦认为这不像他的作风。
压下心底的自嘲和酸楚,思忖良久。
她提笔落墨,笔走龙蛇,不出三刻便起身提前交了卷,李忠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出了殿。
按规矩,交完卷的学子不得出宫,而是要在文德殿偏殿等候。
路过主殿时,赵云曦无意往里头瞥了一眼,整个人彻底僵住,挪不动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