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喜丧都是这样的──几辈子女们围绕着木头棺材走路转圈,那其中,老太太的身体被无数鲜艳的鲜花所铺满,是生前都未曾有过的美丽。
在司仪的主持下,绕圈忽然停下,几个小孩在家长的带领下,向棺材内接连不断地投入硬币。
“天地开张,日吉时良。从此以后老太太一定会在天上保佑你们孝子孝孙平平安安、富贵发!”
不少人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热烈地回应着,“吉言实现!吉言实现!”
棠茉从内心深处升起了一种反感。
——人们对着一具遗体许愿,学业高升,荣华富贵。
只有在这个时候才心甘情愿,多讽刺啊。
“呕!”
棠茉忽然之间因为一股反酸的胃流而干呕了一下,她走到一旁,扶住电线杆,虽然没有真的呕出来,但是嘴里还是很不好受。
蓦地,一颗酸的柠檬糖剥开了外衣,被塞入进她的嘴巴中,是咸咸甜甜的清醒感,一下子就缓解了胃部的难受。
抬眼,萧政聿手中还拿着柠檬糖的外包装。
他低声说道:“这边结束了,就要开始吃晚餐了,风俗民情不太一样,我先带你过去吧。”
结果还有一些村民和远方亲戚更早,都已经分散着坐在了各个位置,吃着腰果、瓜子,闲聊着不同的话题。
棠茉选了个比较僻静的位置,坐下后才明白萧政聿为什么要让她穿长袖,这个季节虽然没有了烦人的蚊子,但是宴席摆在田埂边,难免有很多其他的小虫子。
爬在皮肤上还怪难受的。
来吃席的人是真的多,没一会儿,整张桌子就坐满了人。
大家一看棠茉是新面孔,连饭菜都顾不上吃了,围着叽叽喳喳地问道:“小姑娘几岁啦,有没有结婚?”
“我侄子长得帅嘞,配你!”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家里父母呢?”
棠茉不太想回答,但这样又显得不太礼貌。
下一秒,清洗完两副碗筷的萧政聿坐了过来,瞥见这张桌上也大多是不认识的人,于是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我家这个是小哑巴,不会说话。”
连同棠茉在内,整张桌子上的长辈都沉默了,一方面挺心疼年纪轻轻却不会讲话的小姑娘,另一方面则是觉得这样的“残疾人”配不上自家要给介绍的相亲对象了。
得了这个胡说八道的“福气”,棠茉算是安安静静,不被打扰地吃了一顿晚餐。
而且萧政聿也很照顾她,只要她稍微抬抬眼,想吃的菜就被夹到盘子里来了。
另外几桌男人在一起拼酒,嘶喊声、碰杯声吵得人耳膜都快要鼓起来了。
棠茉所坐的一桌,剩下的几个妇女则是在聊着天,“这老太婆也挺可怜的,活着的时候,子女们一个都不回来看望她,如今一死,葬礼倒是风光的。”
“那去外面开厂做生意的大哥出的钱,这样一桌菜就得上万块呢。”
她听不下去,起身走到了田野上,正好有一截铁栏杆可以趴着,夜风吹在身上,还挺凉的。
倏地,左边侧脸上被一瓶冰可乐贴了一下。
易拉罐已经拉了开来,冒出着丝丝寒气。
“喝点吧。”萧政聿递给她,像是递出了一瓶可以消愁的啤酒一样,他淡淡说道:“明天早上出殡,然后尸体送去殡仪馆烧成骨灰,再放到当地的庙里,一切就结束了。”
——一个人的漫长一生,也划上最终句号。
或许一年之后,就会被所有人遗忘、抛弃。
棠茉喝了口冰可乐。
竟然真的觉得有一种神奇的作用,让她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
但此时此刻,她想要的却是另外一样东西。
正准备开口时,杨姨的那个老公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道:“棠老师,我找你好久了,你原来在这里啊!”
“啊,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这位叔叔回答道:“害,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就是这次葬礼,你住的那屋子的原主人一家,老仇家也回来帮忙了。”
“他们拖家带口,人还真的挺多的,去县城里住酒店的话,明天一大早出殡赶来赶去的,又很麻烦,所以……”
棠茉一下子就明了了事情状况,她也不在意这些,能帮忙就帮忙,于是主动接话道:“他们是想要住回原来的家里吗?可以的,我东西什么的都在行李箱里,拿一下就能走,不影响。”
“是的是的,棠老师,你真是好心。那今天晚上你就只能先和小萧一起住了!”
原本打算开车去住县城里找酒店住的棠茉懵了一下,想说话时,叔叔已经离开了。
萧政聿则是勾了勾唇角,向她摊开了手掌心,微微压下脖颈,低声说道:“大小姐,那今晚就跟着我一起回家吧。”
月光轻晃,满地碎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