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霜虽然已经知道了林深的选择，但听到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的时候，内心还是感受到了震颤。

没有想到，他真的不给自己留丝毫退路。

不像之前以项目的名义驻扎林场，而是直接从京大辞职。

他不需要说，鹿霜也知道他面临了多大的压力，无论是学校的还是家庭的。

鹿霜侧头，想要看一看林深此刻的表情，却没想到，他也正看着自己。

目光交汇的那一瞬间，她仿佛感觉到他眼神里的祈求：“林场如果不要我，我就真的没地方可去了……”

鹿霜当然知道，凭林深的科研实力，从京大出来，也可以去任何一家高校任教。

但是他已经放弃了他们的母校，放弃了全国最好的学校，就真的甘心，随便找一个地方落脚吗？

望着林深殷切的目光，鹿霜终于堪堪开口：“从今以后，林深就是我们大家庭的一员，我想大家已经对他很熟悉了，也相信，凭他的能力，能够带领我们木兰林场，更上一层楼！”

人群中迅速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掌声。

“欢迎林教授回到林场！”

“有林教授在，重建林场就不愁了！”

“就是的，林教授这么金尊玉贵的人，都愿意留在林场，我们还有什么可以逼逼赖赖的？”

大家又一起举起杯，高声呼喊：“敬林教授！”

林深笑着纠正身边人的称呼，却发现无论他强调多少次，大家也还是改不过来。

只能摇着头接受这个他并不陌生的称呼。

几杯酒下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个有些尖厉的提问。

“场主，你还会留在林场吗？”

众人循着声音的地方望过去，发现是造林队的小技术工蒋特，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王森一个巴掌拍到他的脑袋中：“胡说什么呢？场主怎么可能不留在林场，她可是我们林场的主心骨！”

蒋特揉了揉脑袋，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不是，我不是怀疑场主，我是担心，担心这次打击对她来说有些太大了……

之前火灾结束以后，我就没怎么见过场主，大家住在福利院，到处都人心不稳，我想着如果场主回来，应该能稳定住局面。

但是没想到，你虽然住到了福利院，却还是每天早出晚归的，就像，就像是不想管我们了……我有些担心，所以才…”

男生的声音不大，却清楚地飘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一时间面面相觑，无人再敢答话。

鹿霜浅笑了一下，她知道，也是到了她该和大家做出交代的时候了。

“各位，今天小蒋的问题，也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我作为木兰林场的林场主，一言一行皆代表林场的形象，做每一件事情，也都应该第一时间考虑到林场的利益，这是我的职责，也是我在过去的八年时间里，一以贯之的实际行为。

但是这次火灾之后，我时常会感到后悔，后悔林场的山上，是不是有必要设这么一个瞭望楼，困住一个人的一辈子。

后悔是不是林场的事情真就一点都放不下，否则为什么要把结婚的时间拖得这么晚！

我知道，世上没有后悔药，重新活一次，我也未必有更好的选择。

小蒋有句话说对了，这次的事情，确实给我的打击太大了，大到我一度想放弃自己，放弃林场，不敢再一次一次地感受失去最亲近的人的滋味。

前段时间大家看到我在福利院早出晚归，是因为我和林深在暗地里调查林场起火的真正原因。

现在案子结束了，也不怕告诉大家，之前负责修缮扩建我们道路的那个施工队，在我们林场内制毒藏毒，因为防火队天天巡逻，几次抓住过他们的异常行为，他们担心自己暴露，就干脆放火烧山。

原来我想着，等把这些事调查清楚，我的任务就结束了，我应该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轻轻松松地过我的日子，把林场交给更有能力的人去管理。

但是如今案情水落石出了，我却改变了主意。

这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连林深一个外来者，都愿意终生驻守在这里，我有什么资格说逃离？

所以，我想在这里认真和大家道歉，前段时间因为我个人的原因，疏于对大家的照顾。

我愿意引咎辞职，由大家另外推举一位贤能的人，来担任林场主一职。但对于我，希望大家能够看在我过去八年兢兢业业的工作态度上，给我一个留在林场，继续发挥余热的机会。”

鹿霜说完，面对人群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久久不愿意起身。

众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林深看着她弓下去的脊背，想伸手扶她起来，却还是忍住了。

他知道，这一关，她必须得自己过，否则，无论是在她自己的心里，还是在林场众人的心里，都永远会留下一个疙瘩。

蒋特被鹿霜说出来的话吓到了，他急得直摆手，说话也变得结巴了起来。

“霜姐，我没有这个意思啊！我们从来都没有怪过你，我们只是，只是害怕，害怕你心灰意冷，再也不回林场，不管我们了，真的没有其他意思啊！”

王森也站出来帮忙解围：“是啊小霜，你这么多年来对林场的付出，我们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有波折是一定的，但是大家都没有其他的意思。”

“就是的，除了霜姐，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林场主这活可不是谁都干得了的啊！”

“没错没错，小霜你别说丧气的话，你在我们心里就是主心骨，有你在我们林场才能长长久久地走下去，你可千万别打退堂鼓！”

一句句鼓励的话飘进鹿霜的耳朵里，虽然不敢确信大家能够完全释然过去这段时间的不愉快，但是也多少给了她一些信心。

一位年迈的老人杵着拐棍走向前来，他是林场年纪最大的工人，已经有九十多岁了。

虽然已经不能再工作，但资历摆在那里，说话一向很有号召力。

老人轻轻地扶起鹿霜，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

“好孩子，你受苦了，我们都老了，再过不了两年，我也要下山找你爷爷去了，木兰林场啊，还得靠你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