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嘉那时挂了电话，捧着那两截指骨，一言不发地坐到了天亮。</p>

他一夜没回寝室，就在郊外的河岸边坐着，清晨的露水染上他的发丝，他很久很久才起身回学校，一滴眼泪都没留，看起来非常冷静，似乎没发生过任何事。</p>

再之后他就和乐瞳说了分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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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时心慌意乱，许多话想说，可话到了嗓子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p>

她只能紧紧抓住他的手。</p>

秦嘉感受到，找回了眼中的神智，反握住她的手缓缓道： “我那个时候想着，和你分开，别再连累了你，然后就回去和他们同归于尽。&34;</p>

如果事情发生在乐瞳身上，她应该也会做一样的选择。</p>

秦嘉使劲攥着她的手： “但后来师父来找我，告诉我，我父亲咽气之前，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他的。&34;</p>

老道士年轻时就见过秦嘉。</p>

那时秦嘉还是个小孩子，和大部分孩子一样无忧无虑，跟着身为牧民的养父不断搬家。牧民以放牧为生，哪里有草原，他们就搬到哪里。</p>

秦嘉最熟悉的就是草原的生活，西藏的冬天，直到四月份，能看见绿色的地方都还很少很少，牦牛们都只能吃吃干枯的草，要到五六月份，气候好些的地方才能看到绿色。</p>

荒茫戈壁，皑皑雪山，石头垒砌而成的羊圈或者牛棚，这是他幼年记忆里最轻松鲜活的画面。</p>

老道士去西藏旅行，车子出了点意外，地点接近无人区，非常危险，是养父救了他，于是他们就成了朋友。</p>

夜晚的西藏是真的有狼和熊，虽然老道士一身的本事，但能不操劳就不操劳，毕竟那个时候他年纪已经不小了，如今更是白发苍苍。</p>

那时他见到秦嘉，一眼就看出他未来会有坎坷遭遇，为了报恩，他提点了几句，还愿意收他为徒，帮他避开劫难。</p>

不过秦嘉那时候太小了，养父还是想让孩子去读正经书，他本人也不愿意去学道术，所以最后收徒的事不了了之，老道士留了个电话就走了。</p>

之后那些年，他们常常联络，每年养父都会给老道士寄点特产，他始终记得对方提起过孩子未来的劫难，所以在濒死的时候，选择给他打电话。</p>

救他自己是来不及了，但至少可以救救他的孩子。</p>

牧民夫妻俩一生都没有别的孩子，只有秦嘉一个，要说死前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也只有秦嘉。秦嘉说到这里渐渐停住了。</p>

这个故事其实也不长，但他说得很艰难，回忆几句就会停下来，再说几句又会停一会，才能继续下去。</p>

天蒙蒙亮，乐瞳困意全无，咬着牙道： “不</p>

能报警吗”她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他们害死了人，警察不管吗”话问出来，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p>

&34;找不到证据。&34;</p>

报警了，秦嘉当然报警了。</p>

和乐瞳分开后，他第一时间回了老家，父母的尸体已经不在了。</p>

藏民去世之后，要么天葬要么水葬，距离秦嘉养父母藏身隐居地不远处就有一个水葬台，旁边是汇入雅鲁藏布江的拉萨河，他们的尸体已经归于江河之中。</p>

这还找得到什么证据什么都留不下的。</p>

问给父母办丧事的人，只知道他们活着的时候，尸体就被虫子啃噬得差不多了，从内脏往外冒出来的虫子几乎将他们的尸骨全都啃坏了。</p>

万虫噬心。</p>

那些虫子怎么驱赶都赶不走，拿了秦嘉的钱，帮忙照料他养父母的人怕再晚情况更糟糕，所以早早为他们举行了水葬，这也是秦嘉养父断气之前的愿望。</p>

他太疼了，太累了，真的想解脱，身为藏民，对自己死后归属的愿望，就只是归天归水，哺育万物，不想再给孩子留下什么仇恨，让自己成为对方的弱点。</p>

他们夫妻俩年纪大了，已经活得够本了，可孩子还小，不该被抹杀。</p>

“祝巫族的人，擅长用虫用蛊。去医院也只会以为是寄生虫病，发现时已经治不好了。”</p>

西藏是寄生虫病高发地，只是老两口的死状过于恐怖了一些。</p>

祝巫族的虫降法又和苗族、泰国那种不太一样，很难找到证据。</p>

尸体都没了，就更是无路可走。</p>

最后秦嘉只能来到青城，在这里想办法。</p>

天彻底亮起来，窗帘拉开，秦嘉看着外面，背对着她道： “说了这么多，都没让你睡好觉，抱歉。&34;</p>

乐瞳心酸，眼睛也酸不拉几的，抿抿唇没说话。</p>

手机铃声打破了沉默压抑的气氛，乐瞳拿起来一看，是明钰。</p>

她愣了一下按下接听键，秦嘉恰好转过身来，男人的声音从话筒里透露出一些痕迹。“乐瞳。”明钰—字一顿道， &34;你能联系到昨天的秦先生吧。&34;乐瞳看看近在咫尺的人，问电话那头的人： &34;明总，你找他有事吗&34;明钰慢</p>

慢说： &34;你看微信就知道了。&34;</p>

乐瞳把退到后台，打开微信，看到明钰发来的图片。昨天被秦嘉修复的尖碑再次断裂。</p>

更糟糕的是，尖碑最尖锐的那一段，刺穿了一个人的胸膛。</p>

那人穿着道袍，被悬挂在尖碑之上，血顺着尖碑掉落下来，骇人无比。赫然是昨天那位匆匆离开的大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