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不得一拳打死邢燕寻清理门户,但又下不去这个手。
这是他的骨肉至亲,哪怕她自己轻贱自己,自己把自己丢进泥潭里,他也得想办法把人捞出来。
邢大将军闭上了眼,转而向门外走去。
如果邢燕寻能看一眼邢大将军,就会看到她一贯顶天立地的父亲塌着脊梁,竟像是骤然老了二十岁一般。
但她没看邢大将军。
她的双眼茫茫,看不出焦距,像是盯着别的东西看,又像是盯着她自己看,只有唇瓣间在一直呢喃一句“他说了会娶我的。”
邢燕寻不在床上匍匐了多久,也许是片刻,也许是一个时辰,总之,她稍稍回缓点力气、站起身来时,父亲已经走了。
她费力的撑着腰肢,走到了门口,推开门时,便发现她的厢房门口守着两个女兵,见她出来,便拿兵器一挡,告知她“大将军不准您出房门。”
旁边的女兵又补了一句“大将军说了,您明夜连夜走,直奔东津而去。”
邢燕寻的后腰痛的几乎都站不住了,她脸色苍白的站在门口许久,望着窗外已经泛起鱼肚白的天,只觉得一片恍惚。
只隔了一夜啊。
她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仿佛所有人看她,都变了一副脸来。
不,她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她要找裴兰烬,她不要去东津,裴兰烬说了,要娶她的。
她必须风风光光的嫁给裴兰烬,否则,今日那些人又会如何嘲笑她呢如果裴兰烬与她在一起,那她今日虽说丢脸,但也不算输,若是裴兰烬抛弃了她,又回去找了沈落枝,她反倒要灰溜溜的离开西疆,那才叫满盘皆输呢
一种奇异的、充满恶念的好胜心一直在她的心口间盘旋,这一场情意械斗,不管用什么方法,她都不能输。
她只有赢下来裴兰烬,把裴兰烬从沈落枝的身旁夺过来,光明正大的让裴兰烬娶她,她才算是赢。
她仿佛已经形成一种执念了,这种执念是由情爱、贪欲、嫉妒、面子、攀比心、屈辱一起组成的,已经不仅仅是单纯的爱了。
她费力的在厢房中转了一圈,最终拿出了一直放在厢房之中的信鸽。
她好养信鸽,屋内院内都有她日日亲手喂养的信鸽,军中也以信鸽传信,以前她也用信鸽给裴兰烬传过消息,现在她人出不去,便叫信鸽去为她带信吧。
承载着她希望的信鸽从窗户缝里偷偷溜了出去,在西疆刚刚泛白的天空里展翅掠过。
这一夜,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个不眠夜。
除了几个当事人以外,还有更多看客,这些看客们也注定喧闹。
次日一大早,他们便三三两两的约好,或是出去纵马打猎,或是一起去茶馆饮茶,一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从早很久之前的裴兰烬与邢燕寻的某一件事,嘀咕到昨天晚上的席间最后到底是什么个结尾,说来说去,都绕着那几个人。
邢燕寻被逮回邢家之后就一直没路面,裴兰烬今日也没去上职,反倒是郡主府那边传出了不少动静。
“你们听说了没有,郡主府的下人去马市上买了一批好马,还专门雇佣了一伙儿镖局,说是要镖局护送,从西疆离开”
“什么灼华郡主竟然要走吗”
“对,我听郡主府的侍卫和丫鬟们说,灼华郡主要跟裴郡守退婚,然后重新回到江南去呢。”
“哎呦,这不是造孽吗瞧瞧这裴兰烬干的好事儿,郡主可要伤透心了”
“那婚约就这么算了吗郡主受这么大委屈,南康王能认吗”
“谁知道呢”
平日里玩儿的好的姑娘们凑到一起,你说一句我说一句,你骂一句我骂一句,言谈间都是对裴兰烬与邢燕寻的鄙夷不过,她们这些事儿说起来也是背着人悄悄说的,裴兰烬和邢燕寻到底家大势大,再加上那日之后,裴兰烬与邢大将军都暗地里封锁了消息,所以现下,西疆的平民们还不知道裴兰烬的丑事。
但那一日来参宴的宾客们的嘴却堵不住,他们私下定会谈论。
这件事儿迟早会传出去,捂不住的,只是早晚而已。
而裴兰烬在知道沈落枝真的要离西疆回江南时,便慌了,若是沈落枝真的走了,他就完了,所以他频繁登门赔礼,但连门都进不去。
而这这一日里,他还收到了邢燕寻的信鸽。
裴兰烬收到信鸽的时候,他正坐在书房里,对着一块白玉玉佩发呆那是当初订婚的时候,他送给沈落枝的。
那玉是极好的南山沁玉,他还记得那一晚,他在裴家的库房里挑了很久,翻来覆去的选了一块最好的,请人雕刻,送给沈落枝。
那时的沈落枝与那时的他,都称的上是枝头凤鸟与云中仙鹤,纯净无暇,怎么人越长越大,反而面目越污浊可憎、不敢回首了呢
现在,落枝竟然真的要离开他了,一想到此,他就觉得胸口像是堆积着一块大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在这寂静的深夜中,第一次品到了后悔的滋味儿,如虫蚁啃噬心口,难受的让他几乎想要落泪。
他感觉到自己在被撕扯。
他是真切的爱着这两个女人啊
他都这样痛,落枝一定比他更痛,痛上百倍不止吧
既如此,落枝要和他解除婚约,也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