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在雕刻中少则上千刀,多则上十万刀,在这过程里是不能离开的,吃个饭回来再刻很难接得上。
女人指着摊位上其中一个皮影,“你看这个,这个叫毛笔丝刻法。”
沈丁看着女人指的位置,那里的空隙和皮之间真的就如毛笔丝般纤细,不止如此,每一道留存的皮还都是均匀的粗细。上厕所或者吃饭的离开会让整个工艺失去惯性,细微的差别就会让整张皮毁掉。
“那你要全部刻完才能离开椅子?”
“那当然,我最高纪录十二个小时不吃饭不上厕所不喝水喝跟人说话呢。”
女人说得心酸又自豪。她说以前她还会雪花雕,那种是顺着皮子的纹路雕刻,只是现在很难买到那种皮。
做任何事情总要有个目的,沈丁外婆做灯彩为了报恩,为了养活一家子。沈丁的母亲做灯彩也算是谋生技能,她习惯固守,不想改变。
可面前的女人是为了什么?
沈丁近距离站在女人对面时能看清她的每个毛孔,她孔武有力,活力青春,沈丁觉得女人不会比她大太多。
“你是从小做这个吗?”沈丁问道。
“不是,我前几年硕士毕业才开始学。”
“你硕士毕业?”
“不像吗?我当年还是我们沈阳高考状元呢。”
不是像不像,一个人的学历哪能说几句就轻易判断的。沈丁的惊讶是找不到因果。
她在女人身上仿佛看到自己的影子,求学之路也是希望之路,这条路的终点不能是皮影吧?如果是的话,为什么还要花这么多时间读到硕士?
她想知道答案,这个答案也是在给自己找方向。
“研究生不好考啊,你念完了做这个?”
女人听了沈丁的话眼里都是了然。沈丁的表情和疑惑很多人都有过。
“我小时候拼命读书,因为都说高考是目标,没有想过以后。上了本科就觉得下一步是研究生,但是为了什么我一直不知道。”
“好像是,就是大家都说这样是对的,那样是好的,所以我们才做。”
“是,就是那种感觉,随波逐流吧。我研究生快毕业时候很迷茫,想过是读博士还是找工作,其实就算拿到博士后,也是要找工作的对吧。”
“后来呢?”
“后来我姥爷病危了。”
女人的姥爷做了一辈子的皮影,家里的墙缝和家具还留着熟皮散不掉的味道,雕刻的各种刀整齐排列。可他一旦走了,房子要卖,刀要丢弃。
姥爷吊着一口气想要四个儿子给句话。
女人有四个舅舅,四个舅舅在病床前一声不吭,没有人愿意传承,也没有人愿意撒谎。
女人说,她来。
“你当时是为了安慰吗?”
“是也不是,我说完当天就去拜了师傅,在我姥爷离开前,我就做出了他认可的皮影,他走的时候是安心的。”
女人说那些皮明明已经不会流血跳动,可当它们在手中雕刻上色后,她怎么都觉得是有生命的,比她这读很多年书的人有生命。
女人觉得自己才更像被吊着绳的木偶。
那一刻她开始她知道她不根本不是为了安慰姥爷,在她人生不知何时开始,皮影就在她的身体里住下了。
“我不能让家里的东西掉在地上没人接,我接过来了,我是心甘情愿的。”
“我好像找到了自己,就是这些东西是死的,可我的魂是它们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