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勇也气呼呼的,但他看着已经没自己高的大哥,握紧的拳头还是缓缓松开了。
“大哥,你老了我也老了,有什么我们说,我们不要打了,给小的看笑话。”
沈丁舅舅确实是老了,就打这么一下,他就做回凳子上喘气。
舅妈皱眉给他顺气,毛丽云去给他倒茶水喝。
沈勇算是服软,但沈丁舅舅却没有消气的预兆。他的心里眼里都是过去,劈头盖脸地说着那些尘封的往事。
沈丁的外婆和外公成家没多久,他们的师父就得病去世了。两个相依为命的人决心一辈子做灯彩报答她的养育和收留。他们因为做灯彩相识相知,也因为灯彩填饱肚子,在他俩的心中没有什么能大过灯彩。
这个想法他们也灌输给了一双儿女。
沈丁的舅舅是第一个孩子,还是儿子。
尽管外公敬佩师父,也尊重外婆,可在他的观念里有本事的女人是万里挑一的,大部分的女人都是小情小爱,相夫教子的结局。
所以外公更偏爱儿子。
外公将所学倾数传授给儿子,对女儿的要求就是能在家里帮着做就好。
女儿总要嫁人的,嫁人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别人家不让做灯彩,那女儿就不能做。
外公的传承希望都在儿子身上,可儿子偏偏不遂他的愿。
沈丁舅舅上学时对机械的兴趣大过灯彩,舅妈跟他是同学,这回是妇唱夫随,他心有旁骛,面前是灯彩脑里都是机械。
就在这时沈勇出现了。
沈勇是南京马群人,以前的马群算是农村,那里有大片的田地。沈勇从小是挑粪种菜的孩子,将菜挑到集市里卖,换点钱生存。
后来他的父亲说心脏疼,吃不了力,没多久人就没了。沈勇还没从伤心中平复,他的母亲也病了。
她全身都不舒服,哪里疼都说不清,像是诅咒一般,跟随沈勇父亲而去。
一年时间沈勇失去双亲,田地被邻居夺走,他没有家,也没有了生存的保障。
那年南京飘着雪,他徒步从马群走去夫子庙。
他已经很多天没吃东西了,夫子庙是整个南京城人最多的地方。他想着偷,想着抢,反正总能趁乱获得点生机。
可真正到了夫子庙,他什么也不敢。
他的父母教育他做人要本本分分,踏踏实实,有钱就多吃,没钱就少吃,日子总能过下去。
他像个乞丐望着人们幸福的笑脸,他们的手上拿着暖光的花灯,沈勇的眼神就离不开那光。
他跟着光走,走到一处摊位前,他整个人的灵魂仿佛都进入其中。
头顶的黑暗正被这阵光消散着,一个荷花灯举到他的面前。
“你要买灯吗?”
“多少钱?”沈勇哪还有钱,他下意识地问。
问他的少年也不会打,就这么上下打量着沈勇,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父母,“送你了。”
沈勇接过荷花灯时听见摊主对别人的回答,“三块钱。”
一个荷花灯要这么多钱?沈勇的眼前一片光亮,他走到少年面前,“你是在这家做花灯的吗?你们还招学徒吗?”
少年就是沈丁的舅舅,摊主就是沈丁的外公和外婆。
那一天,沈勇成了这个家的一份子。
外公外婆以为遇到了过去的自己,他们把自己当成了曾经的师父。外公更是将沈勇当作半个儿子,在沈丁舅舅放弃灯彩后,外公几乎将全部心力倾注于沈勇。
外公临死前,他还拉着沈勇的手,让他一定要将秦淮灯彩传承下去。
沈勇答应着。
然后,沈勇放弃了灯彩。
“叛徒,当初我就不应该理他,有奶就是娘的东西。”
沈丁舅舅越说越生气,而一直站着的沈勇正朝他走来,似是作出重大决定的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