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鬼节。</p>

往年这一日路边，巷子口，院子外都会留下祭奠的火盆和破碗。但自六月的“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后，破四旧开始了。</p>

一时间，人们涌上街头，疯狂打砸各种古建筑、捣毁神佛塑像……无数散存在各地民间的雕塑、器皿、饰物、古籍，都葬送在火堆。</p>

不过是物，便落了这样的下场，何况是充满了迷信色彩的鬼节</p>

更是提都不敢提。</p>

温柔在鬼节前一天抵达京市，郝建设亲自送她回来的，她一到，冯一银便四处溜达串门，恨不得敲锣打鼓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老郝家有后了。</p>

是的，温柔和郝建设在几个月前结婚了。</p>

因为县里镇里都不太平，当过老师又因负责得罪过学渣小混混的温柔处境很不妙。</p>

尽管住的是派出所家属楼，但郝建设每天都很忙，有时候遇上大案子几天见不着人。于是温柔怀孕后，他便提出送温柔回京市养胎坐月子。</p>

温柔多通透的人啊，想通后立刻就答应了。</p>

&34;弟妹，章鱼，咱的关系可不一般，别的我就不多说了，就想拜托你俩一件事，我媳妇儿初来乍到吧，你们平时多搭把手帮衬帮衬，还有我妈那人呢，好起来时倍儿好，哪不顺心就开始犯糊涂，你们帮我看着点。&34;</p>

两家亲近，郝建设没整那些虚头巴脑的，很是直接。温柔笑盈盈地打了他一下，对翠翠道：“甭理他，一天天的唠叨死了。”</p>

她眉目清秀，算不得一眼美人，但很耐看。</p>

周身萦绕着平和安宁的气息，说起话来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不是小意温柔的攀附，而是很有亲和力，更加坚定。</p>

过年时翠翠只见过温柔两次，每次都有婆婆大婶们在。</p>

这种场合，往往是长辈们唠嗑，她们微笑陪坐，偶尔搭个话，她跟温柔几乎没有交流。这次多聊了几句，翠翠忍不住感慨郝建设眼光是真不错，运气也是真的好。“哈哈，他不放心你嘛，没看出来郝队铁汉柔情啊!”</p>

翠翠眨眨眼，揶揄道。</p>

温柔满脸幸福，害羞地点了点头：“他是不错的。”看得出来，她很满意目前的生活。郝建设和章渝州两人到书房谈事，翠翠则在客厅跟温柔聊天。她忽然想到孟小草，便跟温柔道：“我有一</p>

个弟弟也是你的学生，他叫魏学明。”</p>

&34;魏学明&34;</p>

提到学生，温柔脸上笑意加深：“他很认真，对同学也很热心，如果没有……他是考大学的苗子。&34;</p>

如今除了小学几乎不受影响，初中高中都陷入无序的混乱。</p>

很多学校被逼停课，就算没停课也很难正常授课，课堂上除了□□歌便是背诵伟人语录，温柔不敢说这是好还是坏，只是，对待学生们的未来，她感到悲观。</p>

“嗯，他平日老实巴交，胆子也不大，有一次突然去帮一个女同学，大半夜没回家，差点把他爹娘吓死。&34;</p>

温柔想了想，说：“帮的是孟小草吧。”</p>

&34;温老师你知道&34;</p>

温柔点头：“孟小草跟我说过，那孩子……挺可怜的。家里重男轻女得厉害，如果不是魏学明几个同学发现，她大概被逼着嫁人了。也不知道学校停课后她会怎么样，会不会又被父母卖掉&34;</p>

离开学校，温柔最挂心的就是孟小草。在孟小草身上，她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一样困于家庭的泥沼，都有一对枉为人的父母，同样愤世嫉俗，她希望她能彻底走出困境。</p>

翠翠觉得现在的孟小草就和她的名字一样，虽看着不起眼看着柔弱但生命力顽强。</p>

不可能再任父母摆弄。</p>

“如果你说的是六队的孟小草，那可以放心了!我见过她两次，那丫头主意挺正的，而且六队的书记很有本事，是想出政绩好镀金的干部子弟，只要他一天不调走，就不会允许生产队出现卖儿卖女的现象。&34;</p>

温柔惊喜道：“是，她是六队的。”</p>

“那就好，那就好。”</p>

&34;温老师，你真好!&34;</p>

翠翠目光真诚：“咱们大院里也有学校，你还想回去上班吗”</p>

站在家长的角度，翠翠希望两个团子未来的老师能像温柔一样温柔负责。温柔怔忪。</p>

&34;……我可以吗&34;</p>

在玉带中学最后的那半个月多少打击到了温柔的激情，她开始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当老师。</p>

她不想教大家喊口号，她不认为天天给学生上思想教育课对社会发展</p>

能产生很大的正面效应，她的想法……似乎跟现实背道而驰。</p>

这会子突然听到翠翠的话，温柔有种恍若隔世之感。</p>

翠翠用力点头：“当然啊，我能看得出来你很喜欢老师这个职业。”</p>

“咱们大院学校里几乎是大院子弟，没外头那么闹腾，就算有一两个刺头也弹压得住，目前还没出现打老师骂老师的情况，若是谁不尊重你，你就带着冯婶骂上门去。听我妈说，冯婶吵架怪厉害的。&34;</p>

学生都是军人子弟，老师几乎是军属。</p>

就凭这一层关系，像外头那样乱起来的可能性并不大。</p>

&34;噗嗤——&34;</p>

温柔想到婆婆骂人的样子，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