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慕容麟叫来慕舆皓商议对策。目前的情形已经极为紧迫,慕舆皓也是他目前唯一还能信任之人了。
“赵王,眼下的局面不妙,以目前兵马的状况,无论士气还是兵力都已经不足以攻下中山。更何况粮草将要告罄,邺城范阳王兵马即将到来。一且范阳王兵马抵达,会同城中兵马一起出击,我军必败无疑。故而,我们得立刻想办法寻求后路。”慕舆皓神色严峻的向慕容麟道。
慕容麟紧皱眉头,他何尝不知局势危急。但他终究心有不甘。
“慕舆兄弟,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眼下确实已经无法攻城。昨夜兵马哗变,众将人心惶惶。眼下大军只有一万八干兵马,已然无力攻城。但是,目前这状况,就算停止攻城,又能有何退路呢?”慕容麟缓缓道。
慕舆皓道:“赵王,天下之大,凭我们现在的实力,自然有立足之处。不如我们往北,攻占幽州。凭借幽燕之地的财力人力,自可立足。假以时日,待兵精粮足之时,再图大事。”
慕容麟沉吟不语。看得出慕舆皓是真心为自己着想的,这个想法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听起来美妙,但是却并不现实。
“慕舆兄弟。我也曾这般想过,但是恐怕不能这么做。”慕容麟沉声道。
“为何不可?”慕舆皓忙问道。
“中山距离幽州数百里之遥,起码十余日才可抵达。大军攻城疲惫,缺少粮草,根本无法抵达。况我兵马一撤,太子和范阳王兵马必然追击。一且如此,必不可收拾。我大军如今便如惊弓之鸟,稍有差池便会做鸟兽散。想去幽州立足,恐怕只是一厢情愿而已。”慕容麟缓缓道。
慕舆皓沉吟片刻,轻叹道:“赵王所言确实有道理,这数百里的路程,虽然不远,但这一路恐怕远在天边啊。”
慕容麟道:“这还是只是近忧。就算我们到了幽州,也站不住脚。幽州乃北地要冲之地,父皇驾崩之后,魏国不久便要南下进攻我大燕。幽州首当其冲,必受攻击。我们去幽州,难道给慕容宝当屏障么?最终我们守不住幽州,必死于拓跋珪之手。所以,就算能到幽州,那里也将是凶险之地。”
慕舆皓紧皱眉头道:“赵王所言极是。可如今情形,我们当如何化解呢?攻城也不是,走也不是,岂不是成绝路了?”
慕容麟沉吟片刻,缓缓道:“慕舆兄弟,天无绝人之路。我打算去见范阳王,和他好好的谈谈。”
慕舆皓一愣,皱眉道:“赵王何意?范阳王兴兵而来,正是要会同太子兵马攻我。赵王反要去见他,岂不是自投罗网?”
慕容麟沉声道:“确实有些冒险,但却也并无生机。此举乃死中求活之举。也许,事情会有转机也未可知。”
慕舆皓摇头道:“如此冒险,还不如拼死一搏。这般自投罗网,着实不智。”
慕容麟一笑,伸手入怀,取出一方羊皮纸,摊在慕舆皓面前。
“这是父皇留下的遗诏,就是被我们截获的遗诏。你还不知道遗诏的内容吧。你可以看看。”慕容麟道。
慕舆皓忙道:“陛下遗诏,末将岂敢观看。”
慕容麟皱眉道:“叫你看你便看,看了你便明白我为何想要去见范阳王了。”
慕舆皓拱手应诺,上前来快速浏览遗诏,他的脸色阴晴不定,直到看到了针对慕容宝和慕容德的那一段,慕舆皓才露出恍然之色。
他不敢再看下去,退后躬身道:“末将明白赵王之意了。原来……原来陛下对范阳王怀有戒心,竟要对范阳王动手,令其放弃邺城,终老中山。然则,赵王的意思是,以此遗诏示于范阳王,或许会让范阳王网开一面?”
慕容麟没有正面回答,轻声道:“父皇狠心,要将我囚禁至死。你现在知道我为何会如此愤怒了吧。同样是他的儿子,他便如此待我。”
慕舆皓低声道:“赵王息怒。陛下已去,赵王也当释怀。”
“释怀?我永远也不能释怀!他临死之前,尚在维护太子,尚要将我囚禁,我如何释怀?他最关心的不就是大燕社稷么?嘿嘿,我偏要搅得大燕四分五裂,教他一生的心血化为流水。所以,我去见范阳王不是为了要求他放我一马,而是要推举他说服他登基为帝,让这大燕天下乱成一锅粥。莫看范阳王敦厚仁义的样子,他心中自有期许。遗诏上写的清清楚楚,参合坡之战前,他在平城驻守,明知我大军中了敌人圈套,却选择一言不发,那是何意?便是要我军大败,让太子完蛋。让我们都死在参合坡。他知道父皇身子不好,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若太子辽西王和我都死在参合坡,父皇必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到时候,大燕只有他才有资格主持大局。杀人不用刀,杀人不见血,这便是范阳王的心计。”慕容麟呵呵冷笑着道。
慕舆皓头皮发麻。他虽然为慕容麟效命,但其实对于大燕宗族内部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眼下骤然知道这么多内情,残酷而又不可思议,令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身上出了一层汗。这些大燕宗族内部的勾当和奸谋,果真是凶险无比,难以想象。
“父皇死了,叔王的机会来了。我将机会送到他的面前,我不信他不抓住。我便谦卑些,对他尊敬些又如何?只要能搅的大燕鸡犬不留,我便很快活。况范阳王无子嗣,将来我未必没有机会。慕舆皓,你说我的打算有没有道理,是否可行?”慕容麟轻声道。
慕舆皓沉声道:“赵王英明,以末将拙见,此事很有机会。或许是一条明路。”
慕容麟微笑道:“可行否?”
慕舆皓道:“可行!”
慕容麟呵呵而笑道:“既如此,便去见范阳王。死中求活,若不能成功死在范阳王手里,那也是天意。”
……
中山东南百里之外,博陵郡治所安平县。
范阳王慕容德率领的两万步骑兵刚刚抵达此处。连日的行军,兵马困乏。尽管太子慕容宝派人多次催促慕容德赶紧率军抵达中山救援,但慕容德还是下令兵马在此休整两日。
慕容德可不是来火拼的,他其实是来观望的。他邺城的兵马只有这两万步骑兵,担当着防守东南以及邺城周边关东之地的重任。他可不想将这两万兵马葬送在中山。
不久之前,他才得知了慕容垂的死讯。悲痛自然是悲痛的,但同时又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其中。
兄长慕容垂自然是当世豪杰,是自己从小便仰望崇拜的偶像。但是这些年过去,在这种仰望和崇拜的背后,慕容德也有一种被人遗忘的失落。
世人皆知慕容垂,而谈及他慕容德倒是没几个会知道。在兄长的光芒之下,他慕容德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
但慕容德不认为自己是个影子。复国大事兄长自然是依靠极高的声望和谋略取得了成功,但自己在背后可做了不少事情。征兵筹粮打造兵器筹措军饷等各种脏活累活都是自己干,领军作战自己也没少出力。这些事开始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的付出,因为为了大燕的复国大计,这是自己份当所为之事。
然而,久而久之,慕容德便感觉到了某种不平衡。自己踏踏实实的为大燕做事,所有的声望和光鲜亮丽都是慕容垂父子的。在大燕,谈及慕容垂父子,人人夸赞。而他慕容德做过的贡献无人谈及,甚至有人认为他是因人成事,搭了顺风车。
更让慕容德不快的是,他在大燕事务的决策上没有什么话语权。特别是在伐徐州这件事上,慕容德曾劝阻慕容垂不要这么做。但是慕容垂和他的儿子们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一场大败硬生生将大燕好不容易恢复的势头打断。
这让慕容德很是泄气,也很恼火。慕容德认为自己的努力没有什么意义,兄长刚愎自用,诸王自以为是。他这个叔王好像只是他们的仆人,他们只需要叫嚣行动,自己则不得不为他们善后,满足他们伸手讨要的任何物资和兵力。
对慕容垂,慕容德也生出了很大的不满。外人看他英雄盖世,自己看到的他却是昏招迭出。在慕容德看来,若是自己主事,未必不如慕容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