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麟在旁沉声道:“太子打算亲自去迎接父皇灵柩么?去何处迎接?”
慕容宝道:“自然是去往幽州,你不是说大军绕道幽州而回么?我去往迎接便是。”
慕容麟沉声道:“万万不可。”
慕容宝皱眉道:“为何?”
慕容麟缓缓道:“父皇驾崩,太子乃天下之主。怎可轻易离开中山?当留在中山主持大局。”
慕容宝沉声道:“迎接父皇灵柩回中山乃是大事,我不能不去。”
慕容麟沉声道:“太子要尽孝道,自该前往。但太子安危更重要。此事迷雾重重,恐有隐情,太子前往,恐不平安。当此之时,太子绝不能有事。请太子为了我大燕国祚着想,留在中山,不可亲自前往。”
慕容宝讶异的看着慕容麟道:“你此言何意?”
慕容麟道:“我只是为太子着想,万事只怕万一。”
慕容宝道:“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恐有隐情?我前往又怎么会不安全?”
慕容麟沉吟不语,神色踟躇犹豫。
慕容楷道:“贺麟,你有话便直说。适才听你话意,便似乎吞吞吐吐。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慕容宝也皱眉看着慕容宝道:“你到底要说什么?何必遮遮掩掩,直说便是。”
慕容麟吸了口气,躬身道:“太子,太原王,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说出我心中的疑惑。为了我大燕,为了太子,我只能直抒胸怀,以免误了大事。以下所言,无关个人,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太子恕罪。就当贺麟胡言乱语,不必理会。”
在慕容宝和慕容楷疑惑的目光之中,慕容麟缓缓道:“我只向太子和太原王询问两个问题。其一,父皇驾崩之事,为何秘而不宣?其二,为何大军撤回改道幽州,而非从太行山道回中山。从太行山穿行,只需不到半个月大军便可归来。而从幽州绕行,起码一个月时间。舍近求远,那是为何?”
之前的话语之中,慕容麟已经多次强调这两件事,无奈慕容宝处在悲痛之中,并未在意。眼下慕容麟特意再一次提及,慕容宝这才认真的思索此事。
“父皇驾崩的消息秘而不宣……我猜想是道兴担心军心不稳,横生枝节。毕竟大军在外,若宣布了消息,必然全军大悲,士气衰落,让敌人有可乘之机。”慕容宝沉吟道。
“太子的考虑确实很有道理。固然可以在大军之中隐瞒,以防军心动荡。但为何却连太子都不禀报?若当日快马禀报,四五日便可抵达中山。太子至今未接到禀报,那是为何?隐瞒兵马,甚至隐瞒我等都是可以理解的。连太子都不告知,那又是为了什么?”慕容麟沉声问道。
慕容宝皱着眉头,一时也难以回答。
慕容楷沉声道:“或许过两天便有消息送达也未可知。路途遥远,又逢大变,一时耽搁也是有可能的。”
慕容麟道:“既如此,便可等待两日再看。然则,大军为何绕行幽州?我等修缮山道,太行山道路通畅,又可节省时间,为何不走?”
慕容宝和慕容楷思索片刻,也想不出为何绕行幽州的理由。
“贺麟,依你之见,大军为何改道?”慕容宝沉声问道。
慕容麟吁了口气,轻声道:“太子,我也只是猜测。我想,太行山道地势险峻,我率一万余人力于太行山道,倘若驻守山中要道之处,即便是老弱苦力之军,也可阻挡大军通行。”
慕容宝皱眉道:“你的话令人费解。你为何会阻挡大军通行呢?”
慕容麟道:“我自然不会这么做,但别人不这么想。有人担心大军回不到中山,所以才会选择绕行。”
慕容楷皱眉道:“你是说,高阳王担心受到你的拦截?我都有些糊涂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慕容麟沉声道:“太子,道乾。我把话说白了吧。父皇驾崩,五万余大军落于高阳王之手。高阳王理当立刻通知太子父皇驾崩之事,立刻护送父皇灵柩就近归于中山。但他选择秘而不宣,又率军绕行幽州,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他担心大军在太行山中被挡住,那样的话,他便无法率大军回到中山了。那可是五万多大军,还有他亲自训练的龙城精骑精锐兵马,我大燕举国之兵也抵挡不住。更何况目前中山城中恐怕连五干兵马都不足吧。他完全可以只率少量轻骑护送父皇灵柩回中山,而非选择随军而归,用意何在?隐瞒父皇驾崩的消息,让所有人都毫无防备。一旦他回到中山,手握重兵在手,再宣告父皇驾崩的消息,则局势为何人所掌控?是太子么?还是他高阳王?”
慕容宝和慕容楷听到这里,尽皆露出惊愕之色。他们算是听明白了,慕容麟的意思是,高阳王有不轨之心。手握重兵的他,再慕容垂驾崩之后有了别样的心思。他担心消息暴露,兵马无法通过太行山山道,所以便选择了绕行幽州。那是一条畅通无阻的大道,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他率军回到中山。而大军一旦回到中山之后,局势便为他全部掌控了。
“贺麟,你多虑了吧。道兴岂是这样的人?他怎会这么做?我觉得,你恐怕是想多了。”慕容宝缓缓摇头道。
慕容麟轻声道:“但愿如此。我也希望我是多虑了。但我得知消息之后觉得心神不定,这里边有太多的令人疑惑之处。比如,父皇出征之时,身体虽不算很好,但也算康健,只是偶尔咳嗽而已。平城之战,厉时不过数日。击败拓跋虔之后,父皇还去了参合坡祭拜阵亡将士。来回数百里道路,父皇若是身体不好,怎可前往?可数日之间,便说吐血而亡,是何道理?”
慕容宝沉声道:“这等事,若无证据可不能胡乱猜测。贺麟,你万不可如此乱想。”
慕容麟道:“太子,我并非胡思乱想,而是合理的推测罢了。太子,你为人仁厚,自是不会以恶意度人。但天下之事,殊难预料,一个人的内心如何想,你又怎能知晓?道兴当初跟随辽西王镇守在龙城,多年未尝来中山。他来中山不过数月而已。你了解他多少?我对他几乎没有任何的了解。我并非说他便一定会如何,但此番种种怪异之处,让我不得不心生疑云。太子啊,这可是干系大燕的江山社稷啊。岂可掉以轻心?我只是不能装作丝毫不知,掉以轻心。一旦发生变故,岂非是我之责。我知道,我之前所为颇为不堪,太子对我也有异样的看法。这些我都能够理解,也坦然接受。但此番是干系我大燕国祚的大事,我若不说出来这些事,岂非是我的罪责?我将来如何面对父皇在天之灵?”
慕容麟一番话说的诚恳之极,慕容宝陷入了沉思之中。
慕容楷缓缓道:“太子,我觉得,贺麟之言发自真心,并非全无道理。正所谓防患于未然。道兴手握重兵,陛下驾崩之后,谁可与之为敌?他若率军回到中山,岂非可以为所欲为?若他当真想要夺太子之位,恐怕也无人能阻挡。况且,贺麟说的对,陛下怎么突然就驾崩了?这也颇为蹊跷。就算陛下之死跟他无关,他为何不能亲自护送灵柩从太行回中山,却偏偏要选择绕道幽州呢?这其中种种,越想越觉得有些离奇怪异。事出反常必有妖。不可不防啊。”
慕容宝心中纷乱。有些事确实经不住细细的想。越想越是觉得有些不对劲,越想越觉得事情蹊跷的很。那高阳王慕容隆的举动,确实透着一丝怪异难言。
“此事只是猜测而已,务必慎重才是。况且,当真如你们所言。道兴有不轨之心的话,又如何能阻拦呢?”慕容宝轻声道。
慕容麟心中狂喜,他知道,虽然慕容宝并不完全相信,但他既问对策,那便是已经信了几分了。
慕容麟沉声道:“自然不能随意冤枉了人。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双管齐下。首先,为以防万一,必须要迅速集结兵马,增加中山城防守兵力,以防变故,尚有一战之力。其次,太子可命人去向高阳王传令,命大军留守幽州不许南下。让高阳王自己率领少量兵马护送灵柩回中山。若他不肯,则不言自明。若他肯这么做,待他到了中山之后,一切疑惑便都可问明。若是虚惊一场,我愿当面向他请罪。”
慕容宝缓缓点头。慕容楷道:“当通知叔王从邺城调兵前来。”
慕容麟忙道:“不可……邺城之兵不能来。消息也不能提前告知叔王。原因……原因……也不必说了,不可节外生枝。总之,大事安定,太子掌控局面之前,要防备任何人。”
慕容楷抽了口凉气,听出了慕容麟话外之意。
“那该如何集结兵力?城中只有四干兵马。”慕容宝皱眉道。
“我有一万工兵和苦力在城外驻扎,只是没有武器盔甲。若能配备武器盔甲,加上城中四五干人,则可抵挡数万之兵。”慕容麟轻声道。
慕容宝看向慕容楷,慕容楷缓缓点头道:“贺麟之策,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