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白衣朝着萧元彻郑重拱手道:“大兄,因为他是沈济舟,他与别人不同啊”
“如何就不同了呢?就像刘靖升之于扬州,刘景玉之于益安,钱仲谋之于荆南沈济舟不过是渤海”
萧元彻刚说到这里,郭白衣却连连摆手,声音坚决道:“若此番咱们擒下的是主公说的前几个人,他们的死活还不算太重要,但唯独沈济舟他必须死!他有个不得不死的理由”
萧元彻沉声道:“你讲讲看”
“其一,刘景玉、刘靖升之流,虽然也是各自势力之主,但他们所占大晋的地域,不过区区一州而已,那钱仲谋虽然比他们多些,也不过两州半之地,荆南境地,还有另一股名唤严青龙的势力,也小成气候,虽然不能对钱仲谋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但总不断袭扰钱仲谋所占州郡,令他不胜其扰,除此之外,那荆南越州更是巫越族人后代,对钱仲谋也多有不尊所以,若比地盘,沈济舟首屈一指,独占大晋整个渤海五州之地啊!”
“地盘虽多,尽归咱们之手,不过是时辰问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萧元彻有些不以为然道。
“刘景玉暗弱,益安偏远多山,所以可以忽略,刘靖升占有大晋最富庶的扬州,但受制于当地豪族门阀蒯氏一族,很多事情,刘靖升一人无法做主那钱仲谋更是如此,江南四大家族,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位高权重的显贵大族,若是四大家族联手,那荆南都有可能易主,所以钱仲谋一直在用制衡的手段,分化四大家族”
郭白衣又道:“可反观渤海五州,除了沈济舟之外,再无与之争锋的强大世族或者个人,虽然渤海亦有门阀,但皆要看沈济舟的脸色所以,这大晋诸多势力之中,真正能够在自己的地盘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只有沈济舟一人而已”
“所以,只要沈济舟活着,那渤海所有得过沈济舟好处的人,都会幻想,有朝一日天子大赦天下,沈济舟还能打回渤海去,到时振臂一呼,渤海到底是大兄你的,还是他沈济舟的,犹未可知,加上渤海官员甚多,兵将亦多,咱们肯定要收编的,可是主公还在,他们怎么能对大兄心悦诚服呢?我们将时刻面临这些难以预料的事情啊”
萧元彻紧锁眉头,细细地拼着郭白衣的话。
郭白衣又道:“可若沈济舟死了,那就另当别论了,那些有幻想的大族和官员,还有沈济舟的渤海兵将,必然树倒猢狲散,不敢说死心塌地地跟随大兄,却也再没有将他们凝聚起来的人了那大兄必将永固渤海疆土,再无隐忧也,此乃沈济舟必须死的理由之一!”
萧元彻神情变换,却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示意郭白衣继续说。
“再者,若论名望,其他的势力之主,也不能与沈济舟相提并论沈济舟乃四世三公之后,更是朝廷亲自加封的大将军,这是正统天命所授没有任何的污点所以论声望和名誉,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要这个四世三公还活着,将会有无数被他声誉和家世所骗的人想尽一切办法,暗中运作,营救于他再加上他素来与孔鹤臣之流友善,若他们在暗中推波助澜,大兄可能化解危机么?”郭白衣问道。
萧元彻冷笑一声,淡淡道:“那些人不足为虑,就算他们联名上书天子,天子刷下诏令,要放了那沈济舟,只要我萧元彻不点头,一切都是一纸空文!”
郭白衣摇了摇头道:“大兄若只有一次这样的事情,大兄大可以拒绝,可是若这样的事情,隔三岔五就要上演一番,大兄可还能招架得住?怕到时候会被这些龌龊之事缠住,不得脱身,不胜其扰,永无宁日了吧!所以,此乃沈济舟必死的理由之二也!”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白衣心思缜密,这一点,的确是我没有想到的”
“其三,我军无论士卒还是将领,在对沈济舟大大小小数十战,这场仗更是打了将近两年之久,为何大家还是最初之时那般,将士用命,上下齐心,士气不衰?大兄想过没有”
郭白衣不等萧元彻说话,又道:“其实,是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拿下渤海,擒杀沈济舟,扬我军之威也!可若是大兄只是将那沈济舟擒而不杀,以后大兄再若征伐其他势力,士卒和将领们,还会目标一致,不杀贼首,誓不收兵么?白衣觉得,定然不会,甚至会有好事者言,沈济舟当年有五州之地,丞相都没有杀他,这一次出兵,也不过立威而已,至于擒不擒的敌首,无关紧要,反正抓着了,也是留他性命罢了”
“大兄啊,一旦如此,军心浮动,我军还能上下一心么”
说到这里,郭白衣朝着萧元彻一拱手道:“另外,此次苏凌为何要千里迢迢地返回龙台,就是要帮大兄在杀沈济舟时,能够坐实他该杀的罪状,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可是主公若选择放了沈济舟,那咱们一切的谋划,苏凌返回龙台这一遭,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有此四杀之由,沈济舟必须死,决不可活,还请大兄不要一念之差,养虎为患,必须要斩草除根,才能永绝后患啊!”
说着郭白衣长身而起,朝着萧元彻郑重一揖。
萧元彻闻言,下定了决心道:“既然如此,我心已决,必杀沈济舟!白衣放心就是不过么”
郭白衣察言观色,见萧元彻话里有话,似乎有难言之隐。
郭白衣略微一想,便知道了萧元彻为何犹豫要不要杀沈济舟的根本原因。
当然,他的确对沈济舟念旧情不假,但鉴于郭白衣对萧元彻的了解,萧元彻铁血狠辣是刻在他的骨子里的,更是深谙对敌人的留情,就是对自己的无情这个道理。
所以他断断不会因为念旧,或者上了年岁,而变得仁慈的。
郭白衣压低了声音道:“大兄是不是想说那沈济舟毕竟四世三公,当年二十八路反王熙,更是对大兄多有提携,您若是执意要杀了他,怕背上骂名啊?”
萧元彻见自己的心事被郭白衣一语戳破,索性也就不再隐瞒,点了点头道:“一时之骂名,萧元彻自然不惧,可是若这骂名写进了史书之中,成了万世骂名萧元彻死后之魂魄,怕是也无法安宁啊”
郭白衣思忖半晌,方叹了口气道:“若大兄不想背上这骂名吗,白衣倒是有一策,虽然是下策,却可以令大兄一石二鸟”
“哦?白衣快讲!”萧元彻大喜道。
“大兄不是一直想要苏凌做一个只听命于您的孤臣么,可是苏凌向来不是循规蹈矩之人啊再有,大兄一直没有将苏凌的官职拔得很高,也是因为苏凌他太年轻,一旦过早地做了高官,苏氏将成为后起的炙手可热的新贵勋”
“可是,白衣更确定一点,就算大兄现在能将苏凌牢牢攥在手中,可是大兄的三位公子,无论是谁继承大兄之位,都无法驾驭得了苏凌”
萧元彻颇有深意地看了郭白衣一眼,故作不解道:“白衣今日怎么说起这些来了呢?”
郭白衣沉声道:“若是那沈济舟死在苏凌之手的话,敢问一个背负了这样骂名的苏凌,会不会永远成为萧氏的孤臣呢?”
“这”萧元彻的神情不断的变化,半晌方沉沉点头道:”白衣所说之策,却是可以一用只是,一旦将沈济舟押解至京都龙台,以苏凌的资历,怕是不足以让天子答应杀了他吧“
郭白衣暗忖,大兄啊大兄,看来你果真是这样想的,果真有意的想让苏凌背上这个骂名啊!
他心中如此想,嘴上却不如此说,淡笑道:“此事说来倒也容易既然苏凌的资历不足以让天子答应杀了沈济舟,那就莫要让沈济舟返回朝堂了毕竟天子日理万机,杀个人,这样的小事,就由苏凌在战场上,替他代劳吧!”
萧元彻心中大动,忙道:“白衣你的意思是”
“给苏凌擒下沈济舟的机会,然后在借苏凌之手,杀了沈济舟这样的话,大兄对此事一无所知,沈济舟被杀,是苏凌肆意妄为那这骂名,还需大兄来背负么”郭白衣眼中冷芒一闪,一字一顿的说道。
“嘶——”
萧元彻深吸了一口气,又道:“可是,咱们可是要回禀天子的,我亦在对天子的奏折中说过,押沈济舟回去,交由天子处置可是最后天子和满朝文武收到的是沈济舟已死的消息这合适么?”
郭白衣淡淡道:“怎么,大兄还怕天子他龙颜大怒,问罪苏凌不成?”
他刻意地在龙颜大怒四个字上,语调上扬,声音满是不屑。
萧元彻摆了摆手道:“我如何会怕这些?就算天子要怪罪苏凌,我只要说他无罪,谁敢将他如何!只是,我考虑的是,一旦孔鹤臣他们,借此趁机生事,攻讦于我啊”
“呵呵呵”郭白衣冷笑,又道:“这便是主公让苏凌此行龙台的目的了,只要苏凌查出当年旧案的一些证据,那他杀沈济舟不但无罪,还杀得有功,那孔鹤臣之流也当投鼠忌器,绝不敢在此事上,兴风作浪了!”
萧元彻眼珠转动,半晌看着郭白衣大笑起来道:“好你个郭白衣啊,其实在苏凌动身之前,你早就盘算好了这一切了吧只是今日才对我言明,是也不是”
郭白衣哈哈大笑,朝萧元彻一拱手道:“大兄英明,什么事都逃不过大兄的眼睛!”
两人相视一笑,皆懂彼此之意。
便在这时,帐外响起脚步声,有阴鸷的声音响起道:“属下伯宁,求见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