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牛!莫要再造杀戮了,这一路行来,你已经伤了数十条的性命,那些可都是咱们的大颂官军啊!”宋江坐在密林中还算平整的石块上,一边咳血一边说道。
李逵一挥手中抢自官军的长刀,梗着脖子瓮声瓮气的犟道:“俺不管!俺只要把你完完整整的送到汴梁!那些杀才用弓箭射咱们,我要是不将他们杀了,早就成了刺猬!”说着就将宋江的长衫扒拉下来,用潘清涟端来的刚刚烧好的热水中抓出一块补帕,开始给他清理背上的两处箭伤。
宋江丝毫不觉疼痛般面无表情,良久之后才长叹一声道:“咱们这一逃,即便是到了汴梁,又如何能与朝廷说清楚!况且那武松之言若是编造出来的,只怕咱们兄弟二人想留个全尸都难!”
“哥哥,咱们答应了武大哥,就该信守诺言,哪怕到了汴梁城后被官兵围捕,俺也能将你救出来,俺也不瞒着你了,平日里去打猎砍柴,俺遇到过水泊梁山的人,也和他们喝过酒,吃过肉!”
宋江心头一惊道:“那梁山乃是反贼聚集之地,和南方圣国一般无二,摆明了是要和朝廷作对的,你为何不早早的告知我!”
“因为,因为,替天行道!俺自小脑子愚笨,自从父母离世之后,若不是哥哥你,俺怕是早就成了白骨一堆,如今俺习得了武艺,若那汴梁城的大官儿们不相信咱们,那俺就带你去投了梁山,以后就劫富济贫,为天下的穷苦之人出气,岂不快哉?”李逵给宋江涂抹伤药的双
手忍不住就使了力,疼的宋江痛呼出声。
然而就是这一疼,却将宋江的思路给打开了。
此去汴京前途未卜,是福是祸根本无法预料,他只是个不入官阶的小吏,即便能见到那陈公又能如何,只怪自己当时热血上头,并没有思虑清楚,结果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铁牛。”宋江抓住李逵的手道:“这世上不管有没有好人了,但是我的家人只有你一个,哥哥为人处世,但求一个问心无愧,那武松的冤屈不管是真是假,自有朝堂中的大人定夺,和咱们兄弟无关,郓城县的事情更不是咱们能去掺杂的,而且你还杀了那么多官兵,纵然他们是要擒杀咱们,可毕竟也是有家有室的活生生的人啊,但我还是不忍你被问刑斩首,你说的水泊梁山其实我也有所耳闻,这里离开锋府已经不远了,咱们即刻连夜去投奔他们,也不算是亏欠了武松。”
武松此时提着一头脖颈被他扭断的野鹿已经走了过来,方才宋江那番话被他听的清清楚楚,将猎物丢在地上后开口说道:“宋押司,我还以为你们这些文人的脊梁骨比我们这些武人的拳头硬呢,岂料也不过如此么!”
宋江心意已决,回想起这前半生的努力,如今落得如此下场,让他对自身的仕途已然不再有任何的期望:“武捕头,我兄弟二人对你和西门夫人已经仁至义尽,现如今还成了被官府通缉的逃犯,人各有志,咱们不如就此分别,各自寻求生路罢。”
“我的灵气主核心已经连续两次宕机,已经确定是受到了严重损坏,其中储存的将近一半的灵气都无法正常运用了,虽然还有个备用核心,但输出功率并不足以保证应付之后会遇到的危险。”武松解开衣衫,胸中正中的肌肉连带着金属板块弹了出来,里边火花不停迸出,隐隐已经能闻到一股焦糊味道。
“之前我一直不想启用备用核心,因为备用核心是一次性的,正常情况下,能够坚持半月已是极限,之后我这具身躯就会失去动力,成为一堆没用的铁疙瘩。”武松将备用核心的连接线插上之后,这才将拳头大小,透着蓝光的主核心从胸口取出,递向宋江。
“这颗核心现在对我已经无用,但其中所蕴含的灵气,能使李逵的境界再升一级,只要他能将其吸收,进入到御使境,我们两个相互配合,必然能安全到达汴梁,不会让你和西门夫人有丝毫性命之虞。”
“而且此番去汴梁见那右相陈公,并不仅仅是为了西门余,而是陈公也能帮我找到我来到大颂唯一想要见到的那个人,那个人是我要拼死保护的同乡。之前从西门大人口中得知,那个人已经入了地宫参加冠军赛,若是你得了陈公所助,定然能洗清冤嫌入朝为官,而李逵我会带着他进入地宫试炼一番,到时候你们兄弟二人一文一武,还需要再去那甚么梁山做个草寇么?替天行道,口气倒是不小,你也在县衙里呆了多年,怎会不知这天下并不是一帮子武夫就能随随便便去改变的!到底是危害一方,还是为了朝堂去造福百姓守卫边疆,选择权在你。”
“我宋江虽为小吏,但也不是孤陋寡闻之人,武捕头,你也是个从那个遥远异乡所来之人,对否?”
宋江虽然被武松怪异的身体所震惊,却依然还能尽量保持着冷静,他将护在自己身前的李逵轻轻推开,额头微微冒出了汗水,缓声说道。
潘清涟方才因为李逵为宋江整治伤口,早就远远的走开,去采折些树枝做为柴火,此刻天色近晚,有些见晴的天空又变的阴暗起来,再次开始飘下了雪花,火堆本来就烧的不大,火苗已经有些微弱,地上积雪颇深,她只能去寻些还未长高的树木,努力的去用柔弱的双臂掰断那些枝丫,身上的衣衫都被挂破了好几处口子。
武松回首望了一眼潘清涟,再转头时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明的复杂感情。
“我发现,你这个异乡人对于家国情怀,和我们颂人极为不同,若说我们是怒发冲冠,豪情壮志,你就是一把毫无感情和温度的刀,一杆冰冷的长枪,告诉我,你们异乡人都是这样的么?”宋江并没有接过那颗核心,他一直紧紧盯着武松的双眼,敏锐的捕捉到了武松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感情波动,一字一句的问道。
“我虽然身体与其他异乡人不同,但感情自然还是有的,只不过我没有机会和时间表达罢了,不说我的故乡,就拿大颂边境来讲,那些边关将士甚至连粮草清水都供应不上,却还要数日数夜不眠不休的和那些异族人厮杀,你告诉我,他们在挥刀刺枪的时候,脑海里会有空想别的事情么?”
武松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他们脑子里想的全都是如何杀死对方,如何活下来!保家卫国已经成了本能,而不是用感情去振奋自己,战场上若是去顾及感情,只会影响自己的情绪和判断,而本能却不会,或许换个词来说能让你更加容易理解,那种本能就是从感情中生根发芽,生出的一种凌驾在所有情绪之上的至高信仰,时时刻刻都让你遵循规则行事,如此一来才能毫无恐惧的去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家国。”
“以我的见识,是没法理解你们的故乡到底遇到了如何强大的敌人,而你们又经历了如何的痛苦了,你的身体会成为这种诡异的模样,宋江自诩为饱读诗书的文人,却也不知该用甚么字句去形容此刻我的心情。”宋江尽量控制着自己颤抖的手臂,从武松手中的手中拿起灵气核心:“周围人都觉的我平日里好说话,脾性随和,就认为我是个老实人,我也认为自己就是个老实人,但这两日遇到的事情,已经让我下定了决心,这就是改变我命运的机会,我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我的决定,即便是你,武松,你这颗宝物并不能换取我和铁牛的性命,但我可以答应你帮人帮到底,就护送你到汴梁。不过我在此之后再不想做官了,你说的不错,占据一个山头,当一个草寇,如何去跟一个庞大的帝国相争?但我要先做为一个山头,两个山头,甚至像方腊那样的王,如此我才能知道自己的能力到底有多大!大颂不会给我这样的机会的,所以我即便要做官,我也要先有能和朝廷谈判的资本,甚至,让他们求着我去做官!至于我宋江有没有这个能力,无需你帮衬,我会随着铁牛一起进去地宫,铁牛是我的兄弟,若是我俩能一起活着出来,那陈远望不见也罢,梁山才是我心向往之!”
“铁牛!你将这核心中的灵气能吸取多少,就吸取多少,莫要撑坏了自己的身子,哥哥出尔反尔,你莫要介意,咱们就去见识见识这大颂国的京城到底有多么繁华,等你变的更加厉害了,就护着哥哥去那水泊梁山,会一会那些英雄豪杰!”宋江把灵气核心塞到李逵手里说道。
李逵早就哭的涕泪横流,在他心里宋江不仅是他的哥哥,甚至已经被他视作父亲般的存在,听到宋江所言之后,宋江在李逵单纯的心中的地位,再无一人能够超越。
武松不知道该说些甚么,他对大颂文人的思维方式并不了解,只不过对方既然已经被自己开出的条件打动,愿意继续护送自己和潘清涟到汴梁,便也就不再多说,只是将李逵拉到一边,让他盘腿坐在地上,将灵气核心中的几根管线插进他的胸口,指导他如何将其中的压缩灵气一点点的吸纳入自己的身体之中。
“周侗!”地宫三层中的一处如同兵营校场的巨大空地中央,楚云端提着洛晴空落下之后低呼道。
没过多久,周侗就从天而降,刚一落地还蹲在地上未起身,就对着楚云端吹胡子瞪眼骂道:“你虽然是我师兄,我可从未服过你!把我呼来喝去的,你凭甚么!”
“别废话了,这孩子你确定他之前能够吸纳天地灵气?”楚云端将洛晴空丢在地上,用脚尖踢了两下问道。
“身外化身不用灵气根本不可能使出来的,虽然他的化身确实古怪,有些更像是法相幻身,但的的确确是吸收了灵气入体,只不过当时他体内的灵魂颇为怪异,是他又不是他,很难跟你讲清楚。”周侗也走了过去踢了洛晴空两脚,发现这小子还活着,心里竟然暗暗的松了口气。
“嗯,你周侗竟然还能记挂着别人?”楚云端有些惊讶的说道。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我修的是身又不是心,你迟早要羽化成仙脱离凡世的,这世间万物和你丁点关系都没有,我可不一样了,我桃李满天下,徒弟万万千,将来修成长生之体后,就寻个景色优美的僻静之所,种几亩地,养些牛羊鸡鸭的,偶尔再有徒弟过来给我孝敬些美食美酒,岂不快哉?”周侗翻了翻白眼。
“能一心向其道,而不可被他人所扰者,观遍天下也就咱们师兄弟二人了。”楚云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问道:“我听赵显极说,第三关你要做为试炼总教习?”
周侗无奈道:“没办法,大相国寺闹出来的动静太大了,赵显极那小子盯上我了,非要让我过来,而且他拿出来的好处实在是太过诱人,让我根本没有拒绝的想法。”
“他给你了多少个名额?”楚云端问道。
这次轮到周侗有些惊讶了:“这跟你有甚么关系?不对,你啥时候过问过这种事情了?一定有甚么猫腻,你不说清楚我就不跟你说清楚!”
“你在大相国寺放水放的都让人看不过去了,这地宫三层乃是冠军赛最后一关,虽然往年的赛事我毫不关注,但也知道最后那些参赛选手的存活率,你就告诉我吧,赵显极让你怎么守关?”
“这事你为何不直接问赵显极?”
“我即便问他,他也不会告诉我的,因为他知道有些事情从他口中说出来,和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会决定着他的命运。”
“无所谓了,我跟你就没必要去搞那些遮遮掩掩的,赵显极并未和我明说,只是大概的表露了一下规则。”周侗伸出一根食指道:“这就是规则,允许你猜三次。”
楚云端轻笑了声道:“那人倒真是心狠,一时间,我都不知道还要不要保着他了。”
周侗先是一脸错愕,然后就恼羞成怒:“你这人就不能假装先猜两次,最后再说出答案么,比如十人留一,百人留一,让我也能得意得意!”
“你已经将两个错误答案说出来了,还需我去猜么?”楚云端笑道。
“我不明白,冠军赛本就是为大颂选拔能够保家卫国的武官,为何这次的规则却是一个不留,我想不明白,师兄,只有对你我才会说出隐藏在心底的那句话,师弟已经有了反意。”周侗咬牙说道。
“反甚么反,天大的祸事也有师兄给你顶着,不过去芜存菁还是必须的,该杀的杀了,该留的必须留着,不管是颂人还是异族,我已经与官家说了,这次我要一个冠军收为徒弟,他也答应了。”
“等等,你方才说的,保着的那个人,是官家?”